王易飞一拍惊堂木,两侧的差役再次“威武”连声。公堂之外也安静下来。原本在撒泼的张氏和黄三黄四两人,也灰溜溜的跪着回去原位。 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偶尔还露出的得意忘形冷笑的纪以弘也哆嗦了下,低下头去。不敢再闹情绪的纪婉兰跪得不耐烦了,接着纪以弘的阻挡,偷偷抬起一条腿揉了揉膝盖。 王易飞整了整面色,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堂下何人?”既然赵无为已经暗示了素香斋的老板是冤枉,那么既然胆敢出来给温简等人作证,这些人的胆量就只得肯定。 “小民,小人明远巷九十五号王氏木器王,王二狗。”王大叔结结巴巴的说。 话音落下之后,只听得外面有人传来嗤笑声。 庶民的名字哪里那么多讲究,叫二狗二虎大狗大虎的多了去了,笑的人自然不是那等贫民。 不过这一笑,让王大叔的脸更是黑得发红。 王大婶扭捏着身子,被公堂的肃穆,王易飞的威严,以及外面些许人等的嗤笑弄得很是不自在,等王大叔说完,犹自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出声。 王大叔见状,又结结巴巴继续道:“这位,这位是小人的妻子王,王氏。” 王易飞点头道:“你们两人可认识堂下众人?” 王大叔看了温简等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道:“小人识得。” “那你可知晓今日下午时分发生在素香斋的事情?”王易飞继续问。 张氏身子抖了下,想偷偷瞥过去看看,却被黄三黄四的凶狠的目光吓住。而黄三黄四看得不是别人,却是跪在张氏旁边的王大叔王大婶。 王大婶感受到了那目光,顿时哆嗦起来,她偷偷拉了拉王大叔的衣角,却发现王大叔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她,只顾着回答县令大人的话。 “今日下午时分,小人如同往常一样正在家中做木匠活计,猛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我家儿子狗子跑过来同我说对面铺子出事了,素香斋的老板对我有恩,又是左邻右舍的,于是我就赶紧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王大叔干巴巴道,这会儿说起事情来的时候,倒是顺溜得很。 “过去一看,原来是素香斋的一个客人在铺子里头发病,我这么一想,素香斋老板原本就是梁大夫的徒弟,懂得一些医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哪里知道温大姑娘赶紧让人去请梁大夫过去来,我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 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堂之上的王易飞听得倒是有些诧异,原来这个叫做温简的姑娘还真是不简单,竟然是梁大夫的徒弟,这梁大夫在城中也有些声明,听闻上边还有人会让他过去诊治。 “那小男孩儿之后呕吐,梁大夫又给他施针,病情就稳定下来的。后来,那个妇人就冲了进来,说是素香斋吃死了她家的孩儿,我这么想着,若真是爱惜自家孩儿,为什么不去看看孩子?那日里,我家狗子病了,我这个心是急得不行,只想着若是老天爷要了我的命去,我也是心甘情愿,只要我家狗子能平平安安的。那几日几个大夫都看过了,都说狗子不行,没想到温家大姑娘还真有一手,那一日过来就看了看狗子的模样,就说狗子要赶紧换药了,第二日又看狗子的恭桶……”王大叔一说起那日的事情,不单口齿清晰,而且叙述中还带了些激动的情绪,不再如同干嚼木头一般无滋无味了。 原本还畏畏缩缩的王大婶听着王大叔说着说着,不由想起那日的情形,后来又听梁大夫说起来,知道那日算是危险万分,若再多吃一日,说不得就再也救不回来,若是自家狗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也不用活了。想到这里,不觉抹起了眼泪,跟着道:“幸好那日听了温家大姑娘的话……” 公堂之外有人低声道:“原来素香斋的老板会医理……” “人家说医毒不分家,莫非这事儿……” “胡说,既然会医理,要害人那还用大庭广众之下去做么?” “说得也有道理,若是我,我就偷偷的……” “……哼,那可难说了,有些丧心病狂的……” “切……” 王易飞皱眉道:“王二狗,不要偏了话题。”又一拍惊堂木道,“外面安静,否则以扰乱公堂秩序之罪论处。” 公堂外顿时噤声。 王大叔猛地住口,内心里觉得万分不安,他怎么竟然在公堂这种严肃的地方开始胡乱说话,而且这些话他一向都是放在内心中,怎的今日竟然当着这许多人说了出来。正左右都觉得不自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爹……”这叫声还带着些微的苦音,让王大叔的心微微一沉,什么人欺负他家狗子了么? 他回过头去,就见到两个小孩儿冲了进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差役迟疑了下,没有等来县令大人的吩咐,那两个小孩儿已经风一般地卷进了公堂。 “爹,爹……”狗子激动的扑进王大叔怀中,呜呜哭道,“爹,以后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王大叔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旁的丫丫也抿着唇含着泪,倒进王大婶怀中,王大婶抹着泪,拍着丫丫的背。 “爹,我以后一定努力读书,我要,考状元!我要让爹和娘都过上好日子!”狗子从王大叔怀中抬起头,抬起朦胧的眼,用稚嫩的声音庄重地许诺。自从在温简处认了字,又学了《弟子规》,狗子比之前成熟多了,说话不再奶声奶气,行事也渐渐有了章法。 王大叔欣慰得不得了,嘴里连连道:“好,好,好!” 一侧的纪以弘露出个轻蔑的神色,嘀咕道:“臭木匠竟然也妄想读书,还考状元,真是笑死个人了!” 他说得声音不低,但是也不敢高声,让黄三黄四以及外面的围观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易飞再次皱眉,只觉得纪以弘怎的这般浮躁。王易飞是个文人,自然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么一个小童因为感动于父母的爱护,在公堂之上庄严地承诺,姑且不论学习能力如何,至少这个孩子的心性是上佳。想到小时候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宏愿,虽然没有真个考上状元,好歹也是进了前三榜的进士,又想到年轻时候的努力,他一瞬间对狗子竟然另眼相待起来。 而能教出狗子这样的心性的人,王大叔此人自然也不会是个目无见识之人。 赵无为见到事情已经远远偏离了轨道,他轻轻靠近提醒王易飞道:“大人……” 王易飞回神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散思维了。赶紧拍了惊堂木道:“安静,王二狗,你继续叙述之前的事情。” 王大叔赶紧道:“我见那张氏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只在素香斋撒泼说是素香斋治死了自家孩子,温家大姑娘也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她就嚷嚷着说,这事儿都是黄家铺子的让她做的。” 王大叔说完低下头,再也不敢出声。 一旁的狗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也赶紧道:“大人,我当时也在场,我也听到那个张氏说,所有的事情都是黄家铺子做的。” 话音一落,就惹来了黄三黄四凶狠的目光,王大婶适才害怕担忧的心又回来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赶紧把狗子往她身后一拉,自己跪着往前挫了一步,抬起头道:“大人,小孩儿不懂事,狗子当时不在场,倒是小妇人当时看到了,确实如同我们当家的说得那样。” 狗子不服气,正要辩解,却被一侧的丫丫捂住嘴,低低道:“你少说两句,等会儿让爹娘担心。” 狗子这才委屈地停下来,不过腮帮子鼓得老高。 温简紧紧抿着唇,只觉得心中有一种激动的情绪在激荡,一侧的温雅冲着狗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又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让原本有些生气的狗子瞪大了眼……温家二姑娘笑起来好好看哦! “啪!”惊堂木响起来。 “王二狗、王氏,你们可否属实?” “大人,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我王二狗说谎,愿意承受天打雷劈!” 此言一出,王大婶身子一颤。 公堂之外的人又再次低低诉说起来。 当下的人很少发这样大的誓,大家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自个儿说得话若是入了誓,是会被神明听见,若有不妥,将要降下罪责。 温简的眼眶湿润了,她原本以为王大叔能出来作证就已经是很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做到这一步。 这世界上有温春花这样自私自利人,也有二郎母亲那样损人利己的人,自然也有王大叔这样信守承诺、知恩图报的人。 王易飞也觉得内心里有些不可思议,再次觉得小瞧了王二狗这人,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张氏道:“张氏,你说你当日没有说过此事是黄家铺子所为,你,可敢发誓?” 张氏抖得如同筛糠,半晌也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