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占地极广,就连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格外的威武。金光闪闪的“刘府”两个大字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姐,阿娘就住在里面么?”温雅附在温简耳边小声问,她的目光和门口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对上,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躲在了温简身后。 还没等温雅回答,那家丁已经大声吼了一句:“闲杂人等,速速退避,刘府门前,不可滞留。” 温简咬了咬牙,上前两步,陪着笑小心道:“这位大哥,我们,我们想找人。” 那守门的家丁斜着眼睛打量了她们一眼,见两人均是粗布衣服,满身风尘,挥挥手如同赶苍蝇一般:“去,去去,能进这门的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下人的亲戚都在角门处登记,这里哪里是你们来的地方。” “下人?我们的娘亲不是下……”温雅生气了,从温简身后探出头来冒了一句。 温简赶紧捂着她的嘴拉着她往外走,嘴里笑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了,不知角门在哪边?” 桀骜的家丁翻白眼没有回答,另一个家丁不耐烦指了指一侧。 温简拖着温雅走到石狮子后面,温雅还是满脸不忿,昨日她已经听jiejie说过,自己娘亲是做了刘府老爷的妾侍,妾侍是什么,jiejie说就是小夫人,小夫人怎么可能是下人呢?况且村里的巧姐儿做了镇上王大富人家里的小夫人,回娘家的时候可得意了,连村里最刻薄的婶子见了她都满脸笑容…… 温简有些发愁的看着温雅的模样,悠悠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雅儿,有许多事,你再大点就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两姐妹出门在外,凡事能忍则忍,不要和那些无关之人置气。” 温雅看着温简紧皱的眉头,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她知晓此刻温简心中确实非常难受,她不由把自己想抱怨的话咽了回去,收了脸上的不满,乖乖点头。只要jiejie高兴,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温简心中确实忐忑不安,温春花不过是个妾侍,就算是生了儿子,也仍旧不能改变她卑微的地位。而她们的到来究竟会带给温春花什么样的冲击,温春花会不会认她们呢? 温简默默往角门处走去,心里暗自念叨:六年了,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你可还记得这两个被你抛弃在家中的女儿? 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个铜钱贿赂了门房之后,温雅淡定的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温姨娘的……远房亲戚。” 在门房诧异的眼神中,温简和温雅终于等来了一个丫鬟。 那丫鬟斜着眼看了两人半晌,才不冷不热道:“温姨娘让我带你们过去。”说完满脸不情愿的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咕,“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认亲,最是厌烦。头上还戴着白花,还真是不吉利,啊呸。”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后的温简和温雅听见。 温雅手脚不自在起来,她缩在温简身后,低着头往前赶,原本很有些期待的心情也低落下来。 温简的手指甲扣在了掌心,留下重重的痕迹,眼中也闪过恼怒,她深深呼吸,心里道:冷静冷静,连癞痢头这样的人都见识过了,这点小事何必生怒。 这般一想,她果然平静下来,面无表情跟着那丫鬟前行。 等到了一个院落前,那丫鬟禀报了之后,就带着两人入内,看着她们的眼神还带着一丝鄙视,那目光就在红果果的告诉她们:攀亲戚的乡巴佬,真让人恶心。 温简温雅低着头进入,一个是不敢抬头,一个却是由怒意沉淀下来的沉静。 两人被带到了一侧的耳房之后,丫鬟们就退开来。 温雅这才偷偷抬起头来打量,眼睛中迅速的闪过惊叹。 “姐,好漂亮的地方,这是不是外祖母说过的神仙才能居住的地方啊?” 温简无心观赏,漫不经心的点头,心里想着一阵见到温春花该如何应对。 温雅探头探脑看了一番之后,初初的兴奋已经淡了下来,只觉得肚子咕噜噜叫了不停,而她正前方的桌面上,却摆放着几个小巧的碟子,馥郁的香味从那精巧的点心之上飘散而来。 “姐,有东西吃。”温雅摸了摸肚子,从昨天到现在只有两个馍馍入腹,她不由得舔了舔干涩的唇,渴望的目光看向红色楠木桌面。 这一打岔,温简从思索中回神,也觉得饿得慌,瞟了眼桌面,她冷冷笑了笑,却把包袱直接摆放在桌面,散开来又拿出一个发硬发黄的硬馍馍,重重的掰下来一半递给温雅。 她们已经等了两炷香功夫了吧,温春花在做什么呢?要知道她的“亲戚”可只有她们了。 温雅撅着嘴接过来,看了看桌面上的点心,咽了下口水,还是狠狠的咬在了馍馍上。 温雅默默的在桌前的矮墩上坐下,慢慢吃起来。 半个馍馍下肚,她觉得噎得慌,想喝水,看着桌面上摆放着雕琢精美的瓷壶瓷杯,她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有动手。 “姐,口渴。”温雅小声拉扯温简的衣服。 温简安抚道:“忍忍,一阵姐找水给你喝。”适才进来的时候,院子内好似有一口井。 两人又等了一炷香,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姨娘,这两人我已经引到耳房让她们暂且休息了,宋姨娘送过来给小少爷的点心我刚才拿了过去给她们,想必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听声音正是带着她们进来的丫鬟。 “嗯,做得不错,宋芷蕊,哼,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说话的是一个柔和的女声,隐约和温简记忆中的相似。而后面那句声音压低,按理说她不该听见,可来这世界的第七年,她尘封的记忆终于崩塌出了一个小小的角来,她想起了太极拳,在乡下闲来无事,偶尔练习,许是因为空气好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耳聪目明更胜从前。 此刻听到了这话,温简的心里霎时拔凉一片。耳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六年前那柔和的嗓音。 “今儿老爷送过来的荔枝,赏给你两颗。你先下去。”声音又抬高起来,依旧温柔,可听在温简耳中,却如玻璃划过般刺耳。 “谢谢姨娘,谢谢姨娘。”那丫鬟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喜悦,荔枝这可是好东西,听说外面可是有价无市。 “你去看着小少爷,适才哄了半晌才睡着,仔细可别着了凉。”温柔的声音带着nongnong的关怀,也透着深深的爱意。 温简的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些微的痛苦,些微的心酸。 前世父母早逝,成为孤儿,这一世,她依旧与父母无缘,也许,人生总是不完美,无父母缘,这就是她的命运。 指尖掐入皮肤的刺痛让她回神,她不觉自嘲的一笑,来之前,她确实还抱着一丝的期待,只不过,她知道自己期待的并不是那安乐无忧的生活,而是,期盼了两世的……母爱。 温春花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形:两个女孩儿,具是素衣白花,一个坐在秀墩上老神在在,对她视而不见。另一个情绪紧张,双手紧紧捏在衣角处,看着她的眼中带着害怕,却又满怀期待。 温春花也有片刻的激动和失神,温简长开之后的眉眼真是像极了那个人,那略微有些凉薄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而温雅,她离开的时候才几个月,她长大的样子从来都没有见过。 不过很快温春花就控制好了情绪,对着身后紧跟着的大丫鬟司秋淡淡道:“你也去看看小少爷,他醒过来不见我恐怕要哭泣。我和这两个……远方亲戚叙叙旧。” 温雅期待的大眼微微一愣,同时手却被温简握住,给予力量般,重重一握。 司秋福身,目光端正,扫过温简温雅的时候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 等司秋离开,温春花深呼吸一口气,柔和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两个小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凄美,她生得很柔弱,瘦削的瓜子脸,看起来弱柳扶风,淡绿色的衣服,裙摆处描金绣着番石榴,清浅而不失华贵,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配合这个表情,我见犹怜。 她抬起胳膊,淡绿色的袖子轻扫在眼角,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颤抖如同翻飞的蝴蝶,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吸鼻声。温春花又用衣袖点点鼻头,眼中已经盈满了一汪清泉,嘴里道:“我可怜的……可怜的……女……女¥%啊!”声音婉约,轻微的颤抖如同羽毛划过心间。可能是因为啜泣的原因,最后几个字有些含糊不清,温简听来也不知说得是女儿还是女孩儿。 温春花边说边小碎步走向温简,只是还未靠近就如同不胜激动的情绪,身形微微晃悠了几下,好似柳枝轻摆,就要跌入深邃的泥塘。若有男人见着,只怕第一反应就是迅速的去搀扶这弱质纤纤的女子,不舍得她承受丝毫的伤害。 温简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温春花,若不是适才听到了那句话,她只怕还真的会被温春花的情绪感染。温雅向来听从温简,温简没有动,她虽然激动,可此刻也竟然还强忍着。 温春花晃悠了几下,没有迎来预料中的搀扶与激动的相拥。她定了神色,一双美目扫过两个小女孩儿,顷刻就被温简的冷淡的目光刺痛,初初见面甫升出的那一丝丝激动瞬间烟消云散。 她用衣袖揩了揩眼角,露出个柔和的微笑,嘴里道:“简儿,是你么?”又抬眼注视温简,带着惊喜与激动,“都长了这么高了,快赶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