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道:“我刚才说了,这段话的体例都是先说什么什么官,他有什么特别的功能,而这个脏脏其他的功能却没有说,但是,说到肾脏的时候,王冰的解释是:‘强于作用,故曰做强”那就是说,作强之官,就是作用强劲的脏脏()。但是,这句话前面的心的‘君主之官”肺的‘相傅之官”脾的‘仓原之官,等等,都是用朝廷中相应的官位来命名,到这里却成了作用强劲的官,没有官名了,前后文不一致。所以,我觉得肾的‘作强之官”不应当理解为‘强于作用之官”而应当理解为‘督导营建之官”就是负责制造、营建的官,这样跟其他的什么君主之官、相傅之官、臣使之官、州都之官就体例一致了。
另外,对于‘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这句话,我认为也值得商榷()。
不过于现在讨论的问题无关,就不说了。”
一番话,场中学生都低声议论起来,有的频频点头,有的面露讥笑,有的看热闹等他挨训丨,包括那吐舌头扮鬼脸的俏丽女孩,笑嘻嘻看着他,好象瞧一个不留神碰掉主人心爱的花瓶打碎了的小狗狗,等着挨踢似的。旁边的樱子,却眨巴着那花蕊般的长睫毛瞧着他,若有所思。
台上许希略一沉吟,道:“你把作强之官解释为负责制造营建的官,可有依据?”
对古代医学典籍的注释不能想当然,更不能用你自己的一套别人都不接受的理论是解释,那不能说服人,作为论据的东西,要么是众所周知的常识,要么是确实存在的有普遍性的事实,要么是公认的伟人名家的论断,这样才有说服力,叶知秋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他说出来的话,那得找到依据,才能让人信服。
这个论断也不是叶知秋想出来的,是在学校听老师讲过的,老师的论据也历历在目,当下照搬出来,说道:“古代有以‘作,为官职的,秦代就有‘将作少府”汉代叫‘将作大匠,就是职掌宫室、宗庙、陵园等土木营建的官。所以,这样解释应该是有依据的。”
许希点点头,道:“诸位同学,你们以为如何啊?”
一位黑须中年人站了起来,朗声道:“王冰乃是《黄帝内经》注释大家,年轻时就深通黄老之学,精勤博访,治学严谨,他的《黄帝内经素问注》,历来是解读《黄帝内经》的主要依据,从来没有哪位名医提出一字半句的质疑,所以,学生以为,学而思围然重要,但未尝学成就胡思乱想,只怕也不是好事,还是踏踏实实坐下来读书,强过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这几句话,满堂学生倒有一大半哄笑赞同,都讥讽地瞧着叶知秋。包括那扮鬼脸的俏丽女孩,甚至还鼓掌叫好,得意洋洋瞧着叶知秋。而樱子却依旧面如止水,便如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眨眨她的花蕊长睫毛似的()。
叶知秋早已经料到会这样,也不争辩,只是笑了笑,坐了下来。
庞安时却不管这些,站起身道:“我觉得陈承同学这话不通……!”
叶知秋一震,眼往那黑须中年人,陈承?他就是陈承?北宋名医!他自己编撰的《重广补注神农本草并图经》跟唐慎微的《经史证类备急本草》齐名,是中药学史上重要的药学典籍。难能可贵的,是他以一己之力编撰而成。想不到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同学,而且还对自己质疑唐代名医大家颇为不满。
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王冰在这些学生心目中,那是权威,是不容置疑的偶像,现代社会,狂热影迷歌迷听到旁人说自己偶像的不是,怒而吐口水挥拳头那是常有的事。现在这陈承只是讥讽两句,已经很不错的了。
他这一分神,旁边的庞安时已经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了,说的是他觉得叶知秋的观点是可供参考的,还举例说了他当初在酒馆跟叶知秋结识的时候,关于“十一脏取决于胆”的争论,说了叶知秋的新颖观点。
他把这件事抖了出来,学生们更是议论纷纷,有的点头赞同的,但是更多的却把脸上讥讽嘲笑的神情加重加浓了好几分,说着原来这小子哗众取宠标新立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看来人品不怎么样,不知道是如何混进太医局来的。有知情的低声说了,他是当朝皇后娘娘的弟弟,但是过继的,原来的家人已经获罪下狱了,其余听着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嘀咕说他家遭不幸,所以心理阴暗,借诘责古人来宣泄不满。又引得一帮学生连连点头,瞧向叶知秋的神情,嘲讽之下,更多了几分厌恶,当然,也隐隐有些妒忌。心里想着,谁让人家因祸得福,当了当朝国舅呢。这就是命。
叶知秋听见庞安时解说上次他跟自己斗医时自己否定王冰注释的事情,想阻止,但是好多学生都仰着脖子听着,又不能让他说半截,只好苦笑听着,忽然间,他发现有一双凶巴巴的眼睛对自己怒目而视,正是那扮鬼脸的俏丽女生。不禁有些奇怪,她这么恶狠狠瞪着自己做什么?好象恨不得把自己一口吞下似的()。
台上提举许希捻着胡须听着,却不阻止,等学堂里开水滚锅一般沸腾劲慢慢平缓下来,这才道:“太医局的下舍、内舍,是巩固基础的阶段,主张学为主。学而思,要先学,然后才能思,陈承同学说的很有道理,当然,知秋同学也很不错,能言之成理,且不说他这说法是否有理,但他能在掌握了相关知识的基础上,敢于思,勤于思,不拘泥古人论断,这也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