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一连串动作,弄得我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mama是责怪我不懂事。她以为爸爸就是鬼,当时肯定在现场。mama当时要请他喝酒,赔不是,就是怕他生我的气,伤害我。 其实,我又哪里会相信mama的话呢?当时,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哪里会有爸爸的影子? 经过“捉鬼”那件事,我的名声就更大了。那是张叔吹出去的。 他后来逢人就说:“小宝那孩子,真是天生胆大呀!难道,连鬼都不怕,这世上还有让他可怕的吗?” 自此,我胆子大、不怕鬼的名声传得村里是人皆知。我的胆子确实更大了。 可是后来,还是因为一次遇鬼,我被吓坏了,胆子也变小了。 那次是在我自己家里。 那是我爸的一年祭日的夜晚。那天晚饭后,mama说晚上爸会回来,就开始布置房间。她从屋外弄来一撮箕石灰粉洒在睡房,从进屋的门坎上一直洒到了她的床前。然后再在床前放一张小木桌,也洒上了石灰。mama说,爸回来的时候,必须从石灰路上经过,才可以上床与她见面。 我一听说鬼爸能够现身,高兴极了。我就想看看鬼爸究竟是什么样子,更想拉住他的手,和他说说话。可是,mama没同意我在那里看。她知道我胆子大,说担心我吓了爸。于是责令说:“今晚要老实点,不许乱说乱动。早早洗了到自个儿的房间睡去!” 其实,我是极不情愿去睡的。我又哪里肯失去一次见爸爸的机会呢?但看mama那副有些憔瘁,又有些虔诚,还有些渴望的样子,我就不好再坚持了。 mama其实是位很漂亮、很贤淑、很能干的女人。以往,她和爸爸一直很恩爱,他们感情很深厚。要不是爸爸的突然离去将她的精神彻底催垮的话,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孤怜和老态的样子。她心里还是一直装着爸爸的,这我知道。让mama能有一次与爸爸独处的机会,我想确实应该。我很心疼mama。 在不情愿中,我还是不得不听从mama的安排。洗完后,我就自个儿钻被窝里睡了。 可是,躺下了好久,我始终睡不着。心里总是想着爸爸回来的样子。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直到好久好久,我仍然在听着隔壁的动静。大概到了大半夜的时候,从中间的隔门缝隙里终于传来了隔壁动静:我听见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响,然后,就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进了隔壁屋里。那声音从门口一直移到了妈的床边才停下来。接着,就有了让人难以听清的低语。我躺不住了,连忙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中门缝处,耳朵贴在门边细听。 很快,我就听出是一男一女在说话。女的是mama,可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呢?难道真的是爸爸?我觉得真有点奇怪。难怪mama经常说,爸爸没走远,就在我们周围转着;也难怪别人都说能见到村里死后的人。原来,爸还真的能像活人一样现身,还能和妈说话。这能不让我好奇吗?当时,要不是怕影响mama的好心情,我还真的就要冲过去见爸爸了。但我没敢乱动,只是伏在门板上继续偷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快要天亮的时候了吧。这时,隔壁屋里又有了动静,又是一阵低语声后,轻轻的脚步声又响起。我想,一定是mama和爸爸见面已经结束。爸爸就要离开了。我屏声静气、全神贯注注视着那边。可是,就在脚步声响到离我很近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进入了我的眼帘,顿时让我眼皮乱跳。我脑子里随即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那个影子怎么既像我爸,为什么又像张叔呢? 为了弄清到底怎么回事,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猛然拉开门,冲了过去。 见有人追赶,那个黑影拉开门就往外跑。不过,他还是没有一下跑掉。他带上门的时候,门板卡住他的一只脚,被我死死压住了。我一边用手扯住他的脚,一边用身子顶住门板,大声叫了起来:“哎呀,是爸爸吧?跑什么啊,让我看看吧!我真的好想看你呢!” 我的叫喊声把mama惊呆了。她连忙爬起来,小声责怪说:“你看这孩子,怎么还没睡呀?看你神经兮兮的,脑子出毛病了吧?” 我回过头辩解说:“是真的。我还压着他的脚哩!你快来看呀,脚上还有鞋。” “快放开,那是你爸的鬼魂,压不得的!”mama厉声斥责道。 哪知,就在我回头的一刹那,那只脚一用劲,就从门缝里抽走了。随即,门外响起跑步声。 我打开门一看,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时,mama拉亮了电灯。灯光下,我发现地上的石灰上留下了许多大男人的鞋印。也许真的就是爸爸回来了。 “难道,爸爸根本就没死啊?别人说,人死了就再也没有rou体了,是轻飘飘的呢?”我望着mama,很有些好奇地问,“可我刚才确实是摸到了一只rou脚的呀!” “别说了,别说了。还不快去睡觉?”mama看了我一眼,吓唬着说:“你再不去睡,你爸爸就会叫来好多恶鬼来收拾你的。他们都张着血淋淋的大嘴巴呢!” 听mama这样一说,我心里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知怎么的,平时那么大胆的我,突然就感觉周围到处都是鬼。什么吊死鬼、饿死鬼、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我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听mama说,我那次被吓得不轻。倒地后就开始抽搐,高烧,说胡话。什么吊死鬼用绳子勒我的脖子呀,什么饿死鬼要吃我的rou啦,什么胡话都说。我还被吓得直喊叫“怕、怕、怕!”。 mama还告诉我说,当晚,是张叔把我送到了医院。他在那里陪了我好几天,一直到我出院。 自从那次以后,我的胆子就小了。虽然在别人面前嘴里还充硬,但内心深处,确实有些胆怯,连一个人走夜路都有些害怕,更没有以前见鬼的胆子了。因为,我总是经常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那只让我压住的脚。那到底是人的脚呢,还是鬼脚?如果是鬼脚,那又怎么解释鬼是没有rou体的呢?如果是人的脚,那又是谁的呢? 直到几年后,mama才给了我答案。那是我懂事以后。 mama说:“那天你捉到的确实是你爸的脚。不过,那不是你死去的爸的,而是你现在的爸,张叔。” 原来,我们当地有个很奇特的习俗。死了老公的女人如果要改嫁,必须一年以后。当地人认为,人死后一年内阴魂是不散的,常常回来,直到一年那天夜里。有些女人为了弄清自己老公是不是回来,就经常在睡房里洒上石灰,第二天早上,就去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印迹。如果哪天有,说明老公回来了。并且,她们还要从脚印上辨别出男人死后变成了什么。如发现有狗脚印、猫脚印、鸡脚印,甚至是人脚印之类,就认定男人已经变成了什么。但到了一年那天夜晚就不同了。那天夜晚是决定死人阴魂还继续回不回的分界线。如果石灰印上有了别的男人留下的脚印,阴魂就知道女人已经又找了男人,也就不再来了。那天晚上,张叔是专门来留脚印的。 mama还说:“其实,你爸死后不久,我就和你张叔好上了。张叔是同情我们孤儿寡母才那样做的。可是在当时,我们不敢公开。因为那时你爸没有满一年,还没有一年夜晚的那个过程。” 听着mama的述说,我什么都明白了。 张叔啊,你害得我好苦呢,我还以为真的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