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解释道:“陛下,我朝有没有做好与西夏重新开战的准备?”
“现在不行,去年灾害,国库渐薄。”
“陛下,国库是应当多备一些钱帛了,”郑朗乘机劝道。赵祯在钱财上与赵匡义十分相似,看到哥哥将内藏库储蓄大量钱帛,十分不解,这些钱储蓄了就是死钱,为什么不拿出来造福百姓,用于军队,厚赏官僚?
赵祯差不多,手比较大,这个手大不是给自己用的,一部分是用在老百姓身上,这是无可否认的,不然不会在他死后,全国老百姓都在哭泣。这个哭泣声,是发自内心深处,而不是对老百姓洗脑,让他们不明真相,胡乱哭的。二者的哭泣,有着天壤之别的区分。古今往来的中国历代统治者,也只有赵祯一个人做到了。
但多数钱帛是胡乱用掉,胡乱赏赐,胡乱三冗,国库在他手中自始至终就没有充盈过。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不能学杨广那样苛民敛财,将洛阳敛得可供天下人食用六十年的储粮,全国老百姓[ 却饿死了许多人。但也不能这样不必要的大手大脚。
赵祯脸一红。
郑朗又说道:“就是因为国库,若是国库充盈,那怕有三千万缗存储,发生这样的事,就可以利用,未必平灭西夏,但最少打着这个太子的招牌,能将西夏人打回原形。”
“可……”
“是啊,没有多少钱帛储蓄,所以不能收留这个太子。陛下,想一想,若收留他,又不想打西夏,这也是西夏正名所在。没藏必派人向我朝求此人诛杀。若送,与当年我朝将山遇惟亮送与元昊有何区别?”
当时赵祯听郭劝胡说八道,事后郑朗再三提醒。也后悔了,但追悔莫及。若将宁令哥弄回到宋朝,再送回去,比郭劝的做法好不到哪里去。赵祯额首。人能犯一回错。还能犯下两回错?
郑朗又说道:“可他与山遇惟亮不同,若索,我朝不给,没藏防止西夏人心摇动,必大军来犯。陛下,有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
“那如何是好?”赵祯迷糊地问,不能真让他一辈子呆在那个地下室中。
“我朝不用受之。但可以将他护送到契丹。”
“不妥,万一契丹用此人为大义,将西夏平灭,更不妙。”
契丹与西夏之战,未必宋朝很欢迎的。两虎相争,两伤最妙,一死一伤却不行。死的肯定不是契丹,那么必是西夏。最好的结果就是契丹能陷入泥潭。就象宋朝对付李继迁那样,最后不得不退出西夏。契丹会因此损伤惨重。但坏的结果便是契丹将西夏整个拿下。宋朝就苦逼了,与契丹的疆域线不是西到府州。而是西到会州,整条疆域线长达四千里,如何防范?
而契丹一旦将西夏消化,更加强大,必然侵犯宋朝。
因此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没藏讹庞做法也是如此,他没有读过郑朗的中庸,也不知道郑朗的法度,但道理差不多的。
宁令哥行刺元昊,正常情况下,那怕元昊这一年来为酒色淘空身体。但多年战场上的实战,多半宁令哥三下五除二,就被元昊拿下,在元昊逼问下,宁令哥会将没藏招供出来。这个结果肯定是没藏不想要的。也不能让宁令哥一剑将元昊刺死,尽管也做了这样的预防。万一宁令哥很快刺死元昊。与没移氏曾有过婚约,两人联手,将后宫控制,再来控制离宫的侍卫,大局已定,登上皇位。自己帮助还是不帮助,一帮助,因为知道真相,宁令哥必然杀人灭口。不帮助,自己难道造反?
只能灌元昊的酒,一个劲地鼓吹功绩,带领大臣敬酒,酒喝多了,元昊武力值下降,又不能喝醉,让宁令哥一剑杀死。半醉半醒之间,宁令哥暴起发难,猝不及防,元昊必伤。可想杀死元昊,非是宁令哥这个十几岁小孩子办得到的。只有一个结果,宁令哥逃出皇宫,找自己想办法。自己率人前来,派亲信将宁令哥押送到自己家中。
正是这个度,让郑朗从容利用了。
中间的原因,去年年底郑朗就象赵祯交待过。理智的分析,不能让赵祯对自己产生妖异感,那不是神奇,即便是赵祯,对自己产生疑心,结果也是很不好的。因此郑朗还是剖解,说:“陛下可记得欧阳修于庆历五年在河北写的奏折?”
“什么奏折?”
那时欧阳修才贬出朝堂不久,神志不清醒,继续向以前一样,上奏不停,写了许多奏折,赵祯一时想不起来。
“是关于契丹不足惧的奏折。”
欧阳修郑朗越来越反感,前世受种种蒙骗,认为欧阳修还是不错的,实际身入其中,才知道非是如此。欧阳修**扒灰,十之**是真的,那不要紧,风流是这时代士大夫的标志,只是上了不该的人,流了不该流的地方。
关健是欧阳修不知大体,还有他的严于律人,宽于律己。若给德操上的小人吕夷简打分,只能打五十分,而欧阳修仅能打四十分。小人不要紧,只要有本事,利用得当,同样是人才。而欧阳修却虚伪以君子自居,偏偏后人给他强行辨解,这更导致郑朗的不满。以及朋党论所产生的遗害。
但郑朗看问题很公正,欧阳修文学无可挑剔,在地方上的吏治也能马马虎虎居之,只要别进入朝堂。例如他在滁州,没有后人辨解的那样好,可还好,不然他也不可能用一篇《醉翁亭记》往自己脸上贴金。
还有在河北,当时河曲之战并没有开始,两国都向对方派遣部分斥候,重要情报打听不到,大约的消息还能听到一部分。夹山诸族叛乱,契丹屡战屡败,已经不是原来的战射之国了,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加强对山前富裕汉人的搜刮,导致山前汉人怨怒。欧阳修听到这些消息后。上了一奏,说契丹大不如从前,已经不足虑也。
赵祯想了一会,说:“欧阳修是写过这样的一篇奏折。”
“欧阳修虽看到部分真相。契丹身在局中,却不自知之,仍然以最强大的国家自居。即便河曲之败,契丹人也认为是败于风沙。风沙是部分,契丹军队衰落才是主要原因,否则怎么可能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即便我朝,任福于好水川之战时。还战到最后一人,无一人投降,全部壮烈牺牲。这才逼迫元昊不得不退出泾原。”
“是啊,任福牺牲得很壮烈。”赵祯叹惜道。
“然契丹不自知,元昊一死,他们必以为有机可趁,又得到西夏太子这个大义,他们会不会派出再度攻打西夏?”
“必然。”
“是必然。而西夏不是那么好打的。契丹与西夏交界的地方多是沙漠地带,我朝将士不习惯,契丹将士同样不习惯。所以我朝灭剿李继迁难之。虽得到西夏太子。可那是西夏内部之争,对待契丹那是外部之争,西夏诸族酋为了应付契丹危机,还会再度联手。契丹反过来因为有西夏太子这个大义,不能大败西夏人,更不能罢休,两国鏖战必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史上契丹没有多久,再度与西夏交战,虽将没移氏父女以及几十名贵族从西夏离宫掳走,可数次交战皆是失利。最后不得不默认西夏存在。可是辽兴宗在心中实际很怨恨西夏人的。包括没藏氏替其子向契丹求亲,不准,反过来将其女准备下嫁给唃厮啰的儿子董征,用意也无非利用吐蕃两面包抄西夏。可是不能成功。
这个没有必要说,继续说道:“我朝继续坐观之。此次若是因为有宁令哥,没藏战不利无事。若是危害到西夏,甚至会出现亡国危险。我朝可以有意放宽私盐通道,变向的支援西夏,又不给契丹借口。得到这口元气,西夏必与契丹苦战。相持数年,两国皆伤。我朝休生养息,伺机一局定乾坤。而且交战良久,契丹国力衰弱,即便我朝将西夏灭亡,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
也就是这个宁令哥不是一个奇货,而是一个害人的烫手山芋,谁接着谁倒霉。
赵祯默想大半天,说道:“此乃妙计。”
“不算是妙计,因势利导也。”
“但宁令哥如何能逃出西夏?”
“陛下,还记得臣要求这些密探善长什么?伪装,现在不行,盘查森严,再伪装也不得出。当务之急,是让卫贴劝说宁令哥投奔契丹,先写信给契丹皇帝,让密探冒充宁令哥亲信名义,持宁令哥亲笔书信,前去契丹。契丹皇帝见信必心喜也,以为奇货可居。再让契丹派人配合,然后卫贴给宁令哥一些伪装。来我朝不大方便,可是所居之所,离贺兰山很近,翻过贺兰山便是沙漠地带。若是契丹派兵接应,一来一去又是数月时间,盘查渐松,很容易逃向契丹。这一段时间西夏会出现严重的混乱,契丹再得到宁令哥,必然出兵。再度成为两虎相争,两败俱伤之势。此乃上战伐谋之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