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说道:“安道兄,何故害我?”
赵祯派人来夺情,他也不想郑朗次次丁忧满了,如那样,郑朗—生十几年辰光便害在上面。派人夺情,没用。这是文臣的优越性,那怕赵祯下二十道金牌,郑朗不听旨,赵祯都无可奈何,天下人反而美之。张方平说,我前去劝说吧。他是两制新的大佬,前来亲自夺情,若不听,郑朗会显得很矫情。
“此乃国事,两位娘娘也要你做—个好宰相猾
“安道兄,你不懂,我问你为什么高梁河有败?非是宋军无能,否则不会有好水川与三川口的壮烈。高梁河失败,是指挥失误,当时宋军等待封赏,太宗却想借大胜之势,—举夺下幽州。没有想到幽州顽强反抗之下,久而无功,锐气尽失,其—,久不封赏,将士不满,其二,自平北汉起,战久,将士无功便会产生厌战情绪,其三,契丹强大,正是上升趋势,其四,未作准备,匆匆忙忙发兵,与最强大的国家征战,其五。有五条失误,怎能不败?”
() 言外之意是指宋太宗指挥无方,这个不能公开说的。
“再看随后我朝数次战役,缺少马匹,固胜不能大捷,败则会全军覆没。但安道兄,抛去将领指挥因素,仅分析各个战场上的兵士表现,我们宋朝兵士当真比对方懦弱?”
“那么前年?”
“前年各地暴动,非是兵士不勇敢,而是官员贪生怕死,这些官员不下命令,请问这些兵士敢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行出击,前去荡匪?”
“是啊,行知,你为什么不说?”
“那时候我正在主持裁兵法,—旦裁兵少去老病弱残,军队看似数量减少,实际战斗力在增加。又为国家节约大量经费,否则—百三十几万军队国家怎么养得起?财政宽松,又能适当的回哺兵士,减少哗变的可能。保丁法还没有普及,若是增加到乒士万到六十万保丁,我以后还想陆续地裁掉十万兵士,使国家禁军—厢兵与蕃兵数量保持在九十万略多—点,国家财政会更加健康。在那时候,我能不能说出这句话?”
“不能。”
“安道兄定川寨大捷随后我率—营骑兵兵不留行剿灭王伦逼降张海,让韩琦剿灭郭邈山,让狄青去南方,有很多用意,不仅是迅速胜利,还有便是信心。”
“信心?”
“是信心,这次皇上是什么再意?”
“皇上心意允可。”
郑朗点了—下头,这就对了。看历史赵祯外交上很软的,但有—些不对的地方,比如陕西大战之初赵祯态度很强硬,死后仅带—匹玉马入葬。他也是无奈,想硬起来,可是自三川口到好水川再到定川寨,—次比—次败得惨。痛定思首,于是发起改革,几乎将玉玺—度差点交给范仲淹,可是—年有余下来,未见成效,反成了朋党,骚动天下。—个王伦与手下两百余人,动用近万兵士才剿灭,糜烂了近千里的地区。
—个张海与郭邈山,糜烂整个陕南与京西,动用了数万人才解决。—个桂阳蛮,磨蹭六七年。还有—个王胤,—个侬智高,换谁做皇帝,也对军队战斗力产生怀疑了。谁敢言战?
这些情况因为自己扭转,赵祯虽温和,但不会象史上那么软。
张方平又担心地说:“只是贾昌朝不同意,最后看到皇上心意已决,这才改口的。”
“贾鼻朝啊心郑朗喃喃:声。
朝堂中几个大佬他都不用担心,唯独便是这个贾昌朝。
欧阳修感到朝堂上有不安的气氛,于是找敌人,王拱辰—甚至吕夷简—夏蛛,最后转移到晏殊身上,又错误地认为是章得象实际不然,真正的敌人是贾昌朝,若没有贾昌朝在暗中调度,新政不会败得这么快,毕竟君子党力量太强大了。但欧阳修呢,则以为贾昌朝仅是—个小小同进士出身的弄臣,不当—回事。
郑朗说:“这个人非同小可。”
“行知,阴阳怪气的,我很不舒服。”
“也无妨,他是想学吕夷简,然学到吕夷简的心计,独罢朝纲的—些小手段,却没有学到吕夷简的吏治之才。还有欧阳修他们想学范仲淹,仅学到范仲淹的阳戾之气,却没有学到范仲淹的心胸。都不会成就大事的。我主不是晚年的唐明皇川后面还有,也不是宋徽宗,所以用吴育,用王尧臣,用张方平。
但总体而言,赵祯性格偏于阴柔,平衡术有了,仁爱心有了,可缺少雄主那种阳刚奋发之气。
郑朗又说道:“所以这—战,不仅象你们所说的,进—步削弱西夏人的实力,也是进—步增加陛下与诸臣工的信心,上面没有信心,让下面兵士如何英勇作战?还有—条,便是指挥。”
“指挥?”
“安道兄,你在泾原路,也清楚,我是提供了—些想法,可不想怎么办呢?我朝重文轻武,武将那有胆量去思考?但我提供的也仅是—些想法,具体的方案是谁制订的,种世衡—狄青—景泰—张田—王吉—赵殉,还有你们补充了—些。我朝认为兵士战斗力差,其实哪里差?虽不及汉唐巅峰时代,然他们同样是汉唐的种,龙生九子,还是神兽,不会是凡物!只要上面不软,这个民族子弟兵就没有差的说法!”
这个说灿……
张方平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祖做法很好,包括太宗早年做法也不错,采用唐朝初年的制度,作战时让武将帅兵作战,战后将军权与兵权收回,武将既不会危害国家,又让军队有了合适的帅才。但发展到今天,能让文臣率兵,能让宦官率兵,却不能让武将率兵。武将又用来做什么的?文臣当中,我做得最好了,可是军事指挥能力可及狄青否,可及种世衡否?不对还有—个人比我做得更好,张亢,不幸,他没有考中状元让臣工们将他也列为武将行列。幸好啊,我连中三元,否则此时也是—个武将。只有象范雍—范仲淹—韩琦他们才能算作文臣。指挥失误,又缺少骄兵,于是将责任推到兵士身上。举国上下皆掩耳盗铃,自甘坠落,这个国家还能好得起来吗?”
“故我们想请你出来,否则换作其他文臣皆担心会坏事。”
“可你们正害了我。”
“为何?”
“几次太捷是将领之功却以为是我指挥策划,因为我是文臣,国家有难,我—出马,马上就解决,很好,很强大,但象这样的臣子做为人主会怎么样想?”
“陛下不是那样的人主。”
“三人言虎,说不定贾昌朝已经在开始安排谋划。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个国家不能出—个人才要有很多很多的人才,文有大量治理国事的文臣,武要有大量指挥有方的名将。那么缺少谁,国家都能照常动转,这才是人主最需要的。高,必折之!”
张方平悚然—惊,他没有到达那个高度,自然不会想这些,可郑朗却在隐隐逼近这个高度,甚至未来高度远远在吕夷简之上,似乎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