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范仲淹与郑朗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欣喜。
为什么韩琦与范仲淹只说河北与陕西,这也是打一个马虎眼,陕西在永兴军的兵马不多,主要集中在缘边四路上,但缘边四路陆续裁去大量军队,其中泾原路裁得最狠,七万朝廷派驻禁军,一万蕃兵,经过裁减以及牺牲之后,仅剩下四万八千余人。其他诸路也陆续裁减了许多兵士。关健一点,还有轮换,部分将士已经轮换回来,马上要进行大规模的轮换。等于一裁就是接近双倍的兵力。是陕西一路,实际涉及的兵力达到三十多万,相当于宋朝总兵力的五分二。若是包括河北路,会达到一半超过。
缘边四人当中,韩琦兴趣最少,但他也不喜欢宋朝现在这种情况,即便增兵,也要增加弓箭手与当地的蕃兵,军中这些老病弱残的士兵要之何用?几十个大臣开始商议。
郑朗说得是大方向,但具体到各个细节,依然争议不休。
赵祯听得头痛,用手招了招,将郑朗招到他身前,问道:“郑卿,朕还是有些担心不下。”
“陛下,请勿担心,臣在京城,保证西北不会再为寇,即便为寇,规模也不会很大,因为西夏国力更弱,情况更困窘,除非元昊不想立国。事实他想做兀祖,想做青天子,不会置国家不顾的。所裁之将士,皆是老弱病残无能之人,这些人在军中不但不能增加战斗力,相反,拖累了整个军队。陛下,再想一想,为什么我朝军队越来越多,战斗力却越来越弱?正为此故。唐朝疆域几乎是我朝的三倍有余,西达葱岭,一度到达波斯,南到占城中南部,北达小海,最多驻军也不过三四十万。军队有之,便是府兵。现在保甲法便是府兵。况且战事来临,可于保丁与厢兵中抽调强壮者进入禁军,这些人年在二十到三十左右,正是壮年,远非现在禁兵可以相比。我朝军队战力其实不弱,反而增强数倍。再看财政,裁减三四十万老弱病残将士,仅薪饷就会减少一千万以上的开支,若是加上各种福利与兵器以及损耗,就是两千万。未必为朝廷所得,财政宽裕,以陛下爱民心态,必然施及于民,减少税务,那么百姓压力会为之松解。施及大臣将士,大臣将士必然为之朝廷收心。这才是真正的藏富于民。即便朝廷仅得其中的四成之一,一年五百万,十年五千万。国库有五千万于手,万一再有兵事爆发,再加上十年时间宽松环境对百姓的休生养息,朝廷还需担心吗?为什么汉武时能击败匈奴,正是文景二帝的几十年休生养息。陛下,西北一战,暴露出来许多危机,不动危机加深,我朝危矣。就此借上下呼声很高,民臣振奋之时,以我朝财力进行改良,一年当抵文景数年休生也。进一步是生,退一步是死,请陛下三思。”
其实郑朗心中的想法更为远大。
用工代赈,杜绝了冗兵的源头,只要平安进行十年,宋朝兵力有可能下降到九十几万,再加上平安监,一进一出之际,就能接近四千万贯。四千万贯,随便往哪里用,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若再进行一些良性的改革,一年节余一千万不是梦想。
郑朗的步伐也没有停下来,后面还有呢,不过考虑种种,没有放出来。一旦放出来,每一项出来,或增源,或节流,都是以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计算。
那么只要再过十五年后,宋朝的财政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数字。若是国库里有一亿贯积余,甚至两亿贯积余,收复西夏还愁缺少军费吗?
但不能说出来。
马上还有一个机会,过使赵祯认同他这一政策。
晏殊竖起耳朵在听,别的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两千万,眼睛亮了,拱手说道:“陛下,郑朗此言极是。国家养兵是为了备战,不是养老之所。”
“晏相公说的才是根本所在。陛下若爱民,平时多施仁政,那才是真正的爱民。军队是国家暴力机器,对内镇压盗贼,对外御防侵略。然北有契丹,西有西夏,朝廷坐养一百多万军队,却不是外消外侮,内消内患,这个军队再象这样养下去,肯定出现了严重问题。”郑朗说道。心中暗叫侥幸,自己在与西夏议和上没有过份刁难晏殊。否则此时晏殊不一定会配合。
不要以为他的词写得十分风雅,连女婿都敢那样玩,同样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货色。
于是顺带着夸了晏殊一句。
王尧臣也说道:“陛下,不能再犹豫不决,郑朗说生死存亡之秋,臣以为一点不过夸也。”
最苦的不是东府,而是三司使。
而三司使最苦的便是这个钱,所以晏殊做吾司使者,问郑朗谋财之道,王尧臣做三司使时,也在想谋财之道。直到西北大战发生,国家财政也没有变好。这颇让郑朗哭笑不得的,有了平安监,有了蔗糖作坊的收入,一年一千万贯还有余,况且还有江东的粮食与税务,这些多出来的钱用到哪里去了?不得不承认宋朝冗费的能力与创造财富的能力,皆是举世无双。能挣钱,但花钱速度比挣钱速度更牛逼。
本来看到亮光,但赵祯犹豫不决,也影响大臣的判断。
“朕没有说什么,”赵祯软弱地说道。
天色渐黑,这是都堂议事从来难有过的事。但范仲淹与韩琦、欧阳修等人心中焦急,怕啊,明天皇上反悔怎么办。于是在细节上陆续做了退让后,终于商议妥当。
最后范仲淹说道:“请陛下下诏书。”
急吼吼的让赵祯拍板。
诏书下,诸臣退出来。
富弼狐疑地问:“行知,你在江南是不是就想好有这一天?”
其实今天郑朗所说的,以前郑朗也在陆续地做,也给了大臣们一些借鉴经验,所以富弼很怀疑。
郑朗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彦国兄,何来此言,那时候我还小,哪里想得这么长远。那时候在做,仅是直觉,做得也不完美。”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同意的,诏书下达,震动朝野,吕夷简却将郑朗再次喊到家中,说道“行知,你为何不听老夫之言?”
别看有种种好处,只要一施行,必然同样也有一些不好的事发生。而且吕夷简认为郑朗与君子党裹在一起,他直觉的判断出君子党成不了大气候。无他,想问题想得太天真,戾气重,夸夸其谈。也许陛下看到国家危急,会重用,但时间不会允
郑朗叹了一口气说道:“吕相公,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身为参知政事,怎能看到国家时局如此,麻木不仁。其实我做了什么,马法与免役法是将范韩二人推到前面的。要么就是争议很少的仓法,还有这个与权贵牵涉不大的裁兵法。在我的心中,这几条才是冰山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