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正文卷第114章众乐乐有位老家门前栽了两颗枣树的大佬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在朝廷上上下下都憋着一口气等着看江浙这一场君臣斗法的时候,偌大的神州江湖正为另一件事甚嚣尘上。 而恰巧,这件事与杨戈也有关系…… 正月十五,楼外楼传出了新一期江湖群英榜。 杨戈以“显圣真君”杨二郎之名,登上豪雄榜,稳坐刀豪之位。 历届江湖群英榜,楼外楼都会对登榜的豪雄俊杰、美人神兵加以评说,以求服众。 到了杨戈这里,也没有例外。 楼外楼将他杨二郎与张麻子这两个马甲合并,从三大粮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之事开始,到“索命阎王”段郁败亡之前赠他冷月宝刀为止,详细的捋出了一条时间线和足迹线。 包括他为什么会去江浙,又是怎样结交连环坞,以及为何会去杭州助连环坞一臂之力,都以推测的口吻作出了十分详尽的概述。 推测很接近事实、角度也还算中立,并未因为当初杨戈在扬州斩杀众多楼外楼刺客之事,就对歪曲事实、大肆抹黑…… 当然,也有可能是亲历者太多,并且无论是杨二郎还是张麻子,在江湖上的名头都太盛,强行歪曲抹黑,只会砸了楼外楼这块传承了两三百年的金字招牌的缘故。 在这一期江湖群英榜传出之前。 杨戈“显圣真君”杨二郎与“及时雨”张麻子这两个名号,在江湖上的名气都很大。 但两个名号各火各的,各自都有一票推崇者,彼此之间隐隐还有几分对视、谁都不服谁的对立味道在里边,在一些江湖客频繁出入的场合,就经常有江湖客把杨二郎和张麻子拎出来一较高下。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是因为张麻子是江湖客,而杨二郎是官家人。 这两个身份的对立,其实就代表着江湖客们对待朝廷的态度,有人亲近、有人敌视。 如今楼外楼将杨二郎和张麻子这两个名号一合并,原先隐隐对立的两个推崇者群体才陡然醒悟:无论是杨二郎还是张麻子,都是既没有站在朝廷那一头,也没有站在江湖这一头,而是至始至终都站在百姓那一头。 无论是杨二郎,还是张麻子,坑杀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时没手软,绞杀助纣为虐的江湖败类时同样没手软…… 侠之大者,一视同仁! 自此之后“显圣真君”杨二郎在江湖上的名气,直追“全真剑仙”李青! 风头之盛,连同期登上豪雄榜的江东项家“霸王枪”项无敌与华山剑派“落英剑”燕不凡两位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都被他映照得黯然无光。 是的,连环坞老坞主“过江龙”李长江虽破关清理了门户,但那一战仍然暴露了他练功出岔、外强中干的事实,跌落豪雄榜。 而新老剑豪的交替,与新老刀豪的交替相仿,也是新任剑豪于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了前任剑豪,夺得了剑豪之名…… 项无敌与燕不凡,都是高居鱼龙榜多年的江湖后起之秀,本该借着此番群英榜更新称雄江湖、万众敬仰。 只可惜撞上了杨二郎这么一匹连鱼龙榜都没去过就直接杀上豪雄榜的大黑马,无奈沦为陪衬。 值得一提的是,杨天胜也卡着点成功炼精化气,成功挤上了这一期鱼龙榜,排名还不低,一入榜就排名第七。 但连项无敌与燕不凡这两位新晋豪雄都黯然无光,更何况是他‘区区’一个鱼龙榜第七? 也不知杨天胜面对自己好不容易挤上鱼龙榜,整个江湖却没几个人议论他“旭日剑”名号的现实,又偷偷骂了多少回“杨老二你真该死啊”。 整个江湖都在议论杨二郎的名号,以致于往期群英榜更新后,那些登榜失败的归真巨擘蜂拥前往挑战登榜成功者的喜闻乐见热闹,都无人关心。 中途还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一个传闻,说是在江浙,只要你提上一句“我认得杨二郎”,你买的烧饼都比别人的大…… 有不少江湖客听到这个传闻,都去试了。 真的比别人的大。 …… ‘显圣真君?’ 方恪乔装打扮来到悦来客栈,看了看怀里的江湖群英榜,再看了看眼前满脸堆笑的站在客栈门前揽客的显圣真君本人,心头总有种巨大的荒诞感。 杨戈刚接待完一桌顾客后,扭头就见到了站在客栈门外不动弹的方恪。 这厮粘了胡子、穿的跟个富家翁一样,杨戈乍一看他也没认出这厮来,还笑容可掬的主动揖手道:“客官,打尖么?天气转暖了,小店的招牌铜锅羊rou马上就要春歇了,进屋尝尝么?” 方恪被他这一揖吓得“虎躯一震”,慌忙低声道:“大人,是我。” 杨戈战术后仰从头到尾的仔细打量了这厮一遍后,才认出这厮来。 当下他也不再问这厮什么,侧身一手往里店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手在这厮背后轻轻一推,扭头就抑扬顿挫的高声唱喏道:“铜锅羊rou一套、羊rou二斤,再来半斤透瓶香!” “得嘞!” 跑堂的张二牛扯着喉咙传堂:“客官,请上座。” 方恪低声道:“大人,我已经吃过了。” 杨戈低声道:“反正伱又不差钱儿……” 方恪:…… ‘得,走吧,这可是显圣真君亲手切的羊rou,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挤出一抹笑容,一边给迎出来的老掌柜回礼,一边举步往里走。 作为江湖客途径路亭必打卡的路亭一景,悦来客栈的生意一直很好,饭点之时更是忙得跟打架一样。 杨戈忙到约莫两点钟过后,才终于得空到二楼去找方恪。 而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的方恪,已然将把桌上的羊rou消灭了一大半。 “靠,你不说你已经吃过了吗?” 二楼已经没人了,杨戈径直坐到桌上,一点儿也不见外的取出个空碗就给自己打小料。 他一上楼,方恪就站起来了。 杨戈一边打小料一边冲他挥手:“坐啊,你给钱你站什么站?” “这个……” 方恪强笑着咽了一口唾沫,讨好的扭头冲着楼下高声喊道:“小二哥,给某家再来二斤羊rou。” “啪。” 杨戈把筷子往碗上一拍,板着脸低声骂道:“你是不是彪?我才刚坐下来!” 方恪愣愣的“啊”了一声。 杨戈无语的起身下楼去,不一会儿就垮着张脸端着一大托盘羊rou上来了。 方恪慌忙起身来接,杨戈一巴掌就把他的爪子给打开了。 他重新落座,一筷子穿起半盘羊rou下到铜锅里涮:“说吧,今儿怎么会跑客栈来。” 方恪心道了一句‘去你家我怕你连我也揍啊,来客栈我还有几分安全感’,手头麻利的取出自己抄录的江湖群英榜,双手递给杨戈。 杨戈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就扔了回去:“就为这事儿?” ‘就?’ 方恪懵了一秒,立马热切的说道:“大人,您是不知道江湖上现在都是怎么都评价您的,现在有许多江湖客都推崇您是‘熙平江湖第一人’,拿您和‘全真剑仙’李青一较高下……” 杨戈大口大口的吃着涮羊rou,不明所以道:“然后呢?” 方恪一脸懵逼:“什么然后?” 杨戈拳头都硬了:“然后你就为了这点破事儿,跑我们客栈来?你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你心头没点数吗?” 方恪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青筋暴起的拳头,立马板板正正的坐好,言简意赅的说道:“启禀大人,沈大人升任绣衣卫指挥使了,他老人家提拔我接替了秦锋的位子,并且将左副千户也给调回了北镇府司……往后咱上右所,还是您说了算!” 杨戈听言,紧了紧拳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所以,朝廷是觉得江浙那边的事儿,火候还不到是吧?” 方恪呐呐“这、那”,死活不敢接他的话。 “沈老二这顿揍没白挨啊!” 杨戈端起一盘羊rou整盘下到铜锅里:“不给我复职、把你提拔上,既能防着我给朝廷找麻烦,又能让你缠住我不让我进京去揍他,面子里子都保住了……啧,不愧是能做指挥使的人!” 方恪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说啥了? 我就说了一句‘往后上右所以后还是您说了算’,你是怎么推测出这么多事的? 你心头早就打算着朝廷要是不作为,你就再进京揍沈大人一顿是吧?是不是连紫微宫都想进去瞅瞅? 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要不然你怎么能一下子就看穿这么多东西? 一想到古千户走前那一番语重心长、软硬兼施的嘱咐,方恪顿时就觉得,自己距离马厩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要啊,我那身儿囚牛绣衣都还没穿热乎呢!’ 方恪心头哀嚎着,面上还一句都不敢多说,唯恐提醒了杨戈,他又把筷子一摔,跑去京城暴打沈大人。 人才刚刚走马上任指挥使,这个时候去给他添堵,杨戈会怎么样很难说,但他方恪肯定是死定了,谁都救不了他…… 他不说话,杨戈也没再难为他,平和的挥手道:“行了,你没事儿就先回吧……别忘了结账啊!” 但他越是平和,方恪心头就越慌。 以他对自家大佬的了解,真遇着事儿时,他的态度越是平和,就意味着后边的雷越大! 就他那脑子,就不能让它动起来,谁也不知道,它动起来又能想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点子。 “大人,您别着急、别上火,有什么事儿咱好商好量。” 方恪不敢动弹,也不敢提京城、提沈大人,努力转移杨戈的视线:“您要实在担心江浙那边的情况,下官先带着弟兄们南下,咱上右所好歹也有一千号弟兄,就是砸水里,也能冒几个泡吧?” 杨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缓声道:“不是我小看你啊,属实是这回和咱上回不太一样,上回上边还没有撕破脸,百官还在顾忌着皇帝的颜面,咱们下手又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咱就把活儿给办利索了。” “这回上边已经撕破脸了,上上下下都在憋着劲儿给皇帝整个大新闻,你们要是再去,立马就得rou包子打狗,指不定走到哪个山坳坳里,就无声无息的没了……” “那里毕竟是浙党和宁王的地盘,他们占着主场优势,就是皇帝派遣得力官员携大军南下,一旦打起来,短时间内都不一定能收拾好烂摊子。”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说道:“讲真的,其实我挺能理解皇帝的想法儿的,生了烂疮,治是治不好了,只能把烂掉的位置全找齐了,再下狠手一刀子全剜了,长痛不如短痛嘛。” “就是这么个做法儿,实在是没拿老百姓当人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听着这些传出去能招来抄家灭门祸事的言语,方恪竟都不觉得他大逆不道,脑海里就反反复复的回荡着“皇帝”两个字。 他连陛下都懒得喊了一声,直接就喊皇帝了!!! 他不会是真想去紫微宫转转吧??? 杨戈说了半天没听到他吱声,扭头一看,就见他脸色发白、额头直冒汗…… 他失笑的一巴掌把他头打歪:“你想什么呢?” 方恪掬着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哆哆嗦嗦的回道:“我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想什么呢?” 杨戈吃着涮羊rou,淡淡的回道:“我想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扪心自问,无论我杨戈做的事有多出格,我连累过你们么?” 方恪寻思了好久,还真无法昧着良心说杨戈连累过他们。 他跟了沈大人两年,都还只是个小旗官。 他才跟了杨戈一年半,就做到副千户了。 哪门子的连累,是这么个连累法儿? 他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在您心头,有‘怕’这个字吗?” 不待杨戈接话,他又自顾自的说道:“跟了您这么久,我有时候就觉得,您压根就不像是咱大魏的人。” “您心里比我们多了很多东西,对错、道理、公平!” “您心头又比我们少了很多东西,敬畏、野心、忍让!” “我以为,这或许就是圣上不敢用您的缘故吧,天家要的是只忠于他的臣子,而您忠于的是自个儿的良心……” 杨戈笑了笑,问道:“那你觉得,我这样是好还是坏?” 方恪苦笑道:“您太高看我了,我哪有资格评价您啊!” 杨戈:“行啦,别想太多、也别有太大压力,我们俩风里去雨里来的共事了这么久,怎么着也算朋友,你新官上任,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搞什么事情让你难堪……啧,不得不说,你家沈大人是会拿捏的人,这种情况下都还能教他想出办法来拿捏我,我是真服气!” 方恪听他讲了一句“朋友”,前一秒还苦兮兮的脸瞬间就眉开眼笑,心头豪气万千,只觉任他什么妖风邪雨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行,您可别光会劝我啊,您也得多劝劝您自个儿别想太多、别太有压力,再大事咱爷们儿都可以商量,不管京城那边是怎么想的,咱上右所这一千来号弟兄,时刻都听您招呼,只要您拿定主意,上刀山、下火海,弟兄们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戈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回。 方恪起身一揖手后,大步流星的离去。 杨戈吃着涮羊rou,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半杯酒。 “是啊,烂事又不是我做的,怎么能光我一人儿内耗呢?” 他提杯向西方遥遥示意,轻声说道:“要闹心也该大家一起闹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晚点应该还有第二章,只是大家都懂的,至少得凌晨两点左右才能更出来,所以早睡的老爷们就别等了,明早起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