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佟暂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 “暂暂,开门!” “是洪叔!”佟暂心中暗暗想着,胡乱披了件衣服,奔向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略有些花白,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门上沁着一圈密密的汗珠。此时虽然正值盛夏,但是大清早就流出这么多汗水,着实让佟暂吃惊。 “洪叔,您怎么来了……” “快,跟我来。”看到佟暂,洪叔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佟暂的手臂往门外拉。 “洪叔,等等,我先换件衣服。” 洪叔这才注意到佟暂还只穿着睡衣,尴尬地点点头,跟着佟暂走进屋子,也不坐,在屋里搓着手走来走去。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催了佟暂好几次。佟暂也很着急,他的心里七上八下,认识洪叔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洪叔这样慌张过。 “洪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佟暂边穿衣服边不安地问道。 “是小轻出事了!”洪叔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答道。 小轻就是洪紫轻,是洪叔的女儿。洪叔本名洪大勇,与佟暂本不相识。洪大勇有个哥哥叫洪大磊。洪大磊与佟暂的父母是多年的好友。很多年前,佟暂的父亲意外去世,佟暂年幼,洪大磊经常照顾他们母子。后来,佟暂在另一个城市上学工作,洪大磊就嘱咐住在那个城市的弟弟洪大勇照顾佟暂。洪大勇憨厚朴实,早些年是一名保安,后来转行开了一家小饭馆。经常给佟暂送一些食物、衣物等物品,有时还会给佟暂一些零花钱。虽然佟暂并不缺少这些东西,但是对洪大勇还是非常感激,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亲人一样。 在佟暂的印象里洪大勇虽然学识不高,但是早年做保安的经历,让他习惯遵守规矩,遇事沉稳不慌乱。可是今天,洪大勇显然已经乱了方寸,这让佟暂感到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路上,洪大勇急切地向佟暂讲述事情经过,但是越着急越说不清楚,逻辑混乱语无伦次,佟暂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简单地听明白了一些片段。 原来,昨天晚上,警察和一个叫曹萱的姑娘,一起把紫轻送回家。据曹萱讲,紫轻可能是被吓着了,被吓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两个同学打架并且失踪。目前警察正全力寻找失踪的男同学。而紫轻的状态非常糟糕,这种状态,用警察的话讲,好像是有点精神失常。 精神失常!当洪大勇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佟暂吓了一跳,他终于明白了洪叔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一刻,佟暂的内心也像是突然被钳子夹了一下,一阵刺痛。 佟暂没有兄弟姐妹,又因为幼年的一些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一直想要弄明白,这念头时刻占据着他的内心。他没有那些远大的理想,也没有那些对绚烂未来的憧憬,他有的仅仅是想着怎样去探究,怎样才能得到答案。他从小就没有像别的小孩子那样,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有玩伴、有朋友。佟暂一直生活在孤独中,这种孤独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有时候,一个人太孤独了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痛楚,发自骨髓,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他并不是喜欢孤独,只是已经习惯。他的内心深处,也渴望能有个朋友,只是在生活中,他发现,虽然每天身边会有很多人与自己产生交集,但是却无法互相走进心里,大都是熟悉的面孔,陌生的心灵。而当他来到这个城市,认识了洪大勇,认识了洪紫轻,慢慢的他体验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逐渐的,佟暂把紫轻当亲meimei,把洪大勇当亲叔叔看待。这时,他见洪大勇如此担心,好想安慰安慰他,可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不断自责。 “暂暂,你的学问高,懂得多,而且小轻很听你的话,你帮我们好好劝劝她。”快到家门的时候,洪大勇不忘反复叮嘱佟暂。 洪大勇的家,佟暂来过很多次,十分熟悉。房子不大,普通的两室一厅,房间里摆着香案,常年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洪大勇的妻子信佛、信道,还信耶稣,用洪大勇的话说就是信神,什么神都信。昨夜,她见紫轻精神恍惚的样子,断定紫轻一定是中邪了,连夜请了法师做法。此时,法师已经离开,房间里依然弥漫着一股烟气焦灼的味道,门框、柜几各处贴满了神符,床下、衣橱里撒满了各种米豆,窗口悬挂着一只奇特的风铃。 佟暂之前来的时候从未见过,想来也是法师留下的驱邪的物事,不免多看了两眼。 风铃样子特殊,声音也奇特,不像一般风铃那样随风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而是在风中不时地旋转,旋转的时候会发出一种低沉的轰鸣声,就像是宽而薄的金属片在空气中震动的声音。 洪大勇的妻子看到佟暂在注视着风铃,神秘的把佟暂拉到一边,低声地告诉佟暂,那是招魂鐢,转够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紫轻就好了。她说的时候,洪大勇在旁边摇头苦笑。 洪大勇与妻子非常恩爱,两个人几乎没有吵过架,有什么不同看法,洪大勇一般也会很委婉地表达。洪大勇悄悄告诉佟暂,他觉得紫轻现在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也不是中邪了,而是有了心病。洪大勇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然后把佟暂带到紫轻的房门口,示意佟暂先看看情况,开导开导紫轻。 房门没有关,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只是没有佟暂印象中那样的别致和灵气,估计是紫轻的mama帮助收拾的房间。紫轻在窗前坐着看着窗外,以前的时候,佟暂过来也看到过紫轻这样坐着。只是,以前紫轻往往会捧一本书,这次没有,两只手空空地搭在腿上,一动也不动。就连佟暂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佟暂并不知道该怎样去劝她,也没敢冒然去打扰她。他搬过一把椅子坐在紫轻的旁边,静静地陪着。 紫轻家在十楼,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院子里玩耍的孩子、街道上的汽车,以及远方的城市。像玩具模型,可爱却不太真实,有一种抽离感。天气特别的晴朗,天空湛蓝,明媚的阳光下甚至可以看到更远处山峰上终年覆盖的白雪。 “没想到大夏天的山上竟然还有雪?”佟暂自言自语地发着感慨,“小的时候最喜欢下雪了,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温暖,一次雪都没有下,那个时候自己不懂事,吵着要玩雪。可是到哪去弄雪啊,也不可能就为了玩雪,千里迢迢去找个有雪的城市吧?我不依不饶,大人们没办法,竟然想到了一个用棉花代替雪花的办法。他们在房间里铺满了棉花,让我在里面尽情地折腾。为了我,大人们也算是绞尽了脑汁。可是,我小,但我并不傻!棉花和雪花的差异也太大了吧!除了颜色相同,名字里都有个花之外,其它一概不一样。后来我不干了,我说除非他们能用棉花给我堆个雪人,否则我就要见到真的雪。你猜怎么着?他们竟然真的用棉花给我缝了一个雪人,还立在院子里。结果整个夏天,都有人拿这事来笑我——暂暂,你家的雪人怎么夏天都不化呀?我那个丢人呀,别提了!但是要是放到现在,有人再这样问我,我肯定会把他带到这儿来,指着那里的山让他们看,告诉他们我家的雪就是牛,夏天也不化!你说,他们会不会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