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统监府,对于朝鲜人来说,这是一个新鲜的机构,几乎是在六月初九,朝鲜撤内外衙门的当天,于内外衙门外朝鲜统监府的牌子便挂上了,也就是在当天,朝鲜一应外交事务皆由统监府处置。
原本的各国意欲绕过统监府,准确的来说是唐浩然直接与清国,更准确的来说是北洋大臣于天津展开谈判,可北洋大臣那边虽说好言好慰,但却在谈判的事情上,直接拿出当初日本人逼着清国承认的“朝鲜事务皆由驻朝大臣署理”的前例来,一脚便把谈判从天津踢回了汉城,纵是日本人百般不愿,也只能在屡次受挫后,于汉城展开谈判。
至于美国,虽然数年来鼓动朝鲜自立,但在唐浩然本人拍发了一份电报与美国总统,详细解释东方宗主权之后,并表示维持《美朝通商条约》中美国利益的前提下,加之英国支持中国对朝鲜的宗主权,美国亦同意撤出驻朝公使,只保留驻仁川领事。
至于英德法等国他们原本就承认中国对朝鲜的宗主权,在获知中国无意从朝鲜撤回“宣慰军舰”,并派出军舰接“废王”回国后,意识到中国进一步加强对朝宗主权的决心后,便立即做出了认同中国举动的决定,在获得利益保证后,便立即撤出驻朝公使,只于通商港保留领事馆。
正如唐浩然最初的意料那般,即便是俄国亦不愿意为朝鲜问题打仗,而之所以做出这一判断,实际上是因为对历史的了解——1890年的远东,英国人倾向于维持各国势力间的平衡,他会竭尽全力维持远东的秩序,而俄国受限于投送力量的不足,其于亚洲的扩张只停于口头,至于美国,还没有完成帝国的锐变。
在所有的西洋国家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与朝鲜利益悠关到非打一仗不可的地步,即便是与朝鲜利益悠关的日本,亦也未到这一步,否则其又岂会在北洋水师以接“朝鲜废王”的名义往仁川增派两艘军舰后,立即将仁川日舰撤往釜山。
虽说日本人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不足,远不能迫使清国做出让步,但并不意味着谈判会很快结束,相比于同俄国进行的长达三天的谈判,于日本进行的谈判,却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谈判桌上双方更是你来我往,没人谁会作出主动的让步。
谈判!
谈判一直在进行着,从六月初九开始,已经出任朝鲜统监府外务部部长的唐绍仪就无奈的发现,自己全部精力完全为日本人所牵绊,以至于甚至全无精力处置各国公使馆撤出汉城事宜。
虽说在过去的几天谈判中取得一些进展,诸如承认旧时拖欠日本债务以及日本在仁川、釜山以及元山三地通商港租界利益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甚至在废除朝鲜“防谷令”的问题上,亦做出根本性的让步,同时废除“防谷令”许日商进入朝鲜收购大米、豆货等商口,从而结束了长达一年的“防谷令”,这是统监府做出的最根本性的让步,而作出这一让步原因极为简单——自朝鲜开港后,日朝贸易便以日本向朝鲜倾销西洋洋货,而朝鲜向日本大量出口粮食和原材料,而朝鲜的粮食出口则是因日本工商业发展下,工厂主更乐意采用更廉价的朝鲜米供给工人,且廉价朝鲜米于日本亦极受城市平民欢迎,在日本于朝鲜利益中,这甚至是日本最为看重的利益,至少暂时而言。
不过最近两天的谈判,却并非围绕着朝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是在填补五年前清政府留下的“后患”——《清日天津会议专条》,而在谈判久拖不决的情况下,刚刚被“革职留任”任朝鲜统监的唐浩然不得不亲自出马,以迅速结束与日本之间的利益纠纷。
“根据《天津会议专条》约议三条,为保持清日两国之友好,两国皆不在朝鲜驻军,这亦是当初两国自朝鲜撤军的原因,而现今贵统监赴任携千三卫兵,更于汉城练兵两千余人,这岂不有违当当初我国与贵国达成之《天津会议专条》,便是各国公使馆驻外亦未闻卫队过数百人者。”
衫村濬盯着唐浩然,又一次开口质问道,在朝鲜的利益问题上,虽说大部分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但是根据东京的指示,他必须要再次确认《天津会议专条》,公使馆书记官郑永邦则于一旁将公使的话翻译成中文,偶尔他会将视线投向唐浩然,想到族中幼弟于信中对其称赞,以及其著作于日本的风行,他的心思不禁一沉。只怕在此人总理下,日本于朝鲜再也得不了多少便宜了。
“本大臣非他国之外交官,亦非往他国赴任,而是以中国之大臣赴藩蓠小邦总理小邦之事,自当携以卫队以展上国之威仪,自无需遵守各国公使馆之例!”
唐浩然直截了当的拿出了“天朝上邦”的体面来,然后又把话峰一转,盯着衫村濬反问道。
“至于这练兵违背“均勿派员在朝教练”,本大臣所练之兵为中国之兵,而非教练朝军,自与此不违,再则贵使于先前交涉中,动言威胁,本大臣总理朝鲜之事,焉能不尽心尽力,为保藩蓠于不失,只得于汉城操练卫队以备来日了!”
神情虽是严肃,唐浩然的心里却暗自一笑,就衫村濬这半调子外交官,还在这谈判?难道他就不知道外交官的实力在于国力吗?这个时代的日本外交官也就是抓住了满清的软弱,才能一一得逞,如果不是自己无意在朝鲜问题上继续纠扯,恐怕……连租界都给收了回来。当然这也就是心底的唠叨,毕竟现在自己也是虚张声势,满清绝不会支持自己帮助朝鲜收回国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