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不明白一点,以日本之小,又谈何崛起,论雄居大国者,以国小而为雄者,唯有英国,然其凭以煤铁纺织启以工业之先河,而反观日本,地瘠民贫,亦无丰富之煤铁,又无科学之领先,其虽举国上下俱仿以西洋,习人者又焉能为强?”
像是雄辩似的,韩彻又引用法国、德国以至美国崛起为大国的经验,什么法国的启蒙革命,什么德国的军事变革,什么美国的地利,诸如此类皆是引用〈泰西策〉之间,虽有些有片面,但乍一听得,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非也,非也!”
不待唐浩然反驳,却听着走廊中传来一个话声,只见一个身个不高,肥胖过度近乎于球形的青年踱步走来,边走边说道。
“春秋之时,泰国居于西北,论其人口、国力皆不如中原之大国,然扫**者又岂是中原之大国?”
瞧清楚来的这人,唐浩然倒是一乐,这个人他有印象,是李幕臣,出身买办之家,不过因为是家中偏房所出,于家中倒不怎么受待见,进同文馆也不过是为谋个出差,将来随员出洋也好,进总理衙门也罢,只是为了生计,但平素上课倒也极为认真。
“学生见过唐先生!”
与郑永林的九十度鞠躬不同,他在鞠躬时,双手合礼过顶与鞠同下,见过了礼,在唐浩然点头回礼后,他又瞧着韩彻说道。
“日人习之西洋,其政体习自英德、其法律习自法国,其商法习自英美,其军事亦习于德国,可谓是取各国之所长为已用,他日焉能不强?”
李幕臣的反问让韩彻笑驳道。
“源友,今日西洋各国又岂是他日战国六国,西洋各国强者之强,远超你我之想象,既是弱者亦远强于国朝的,那日本虽是效之西洋,既经数十年之功,其国小民贫,又焉能强之西洋诸国?”
韩彻的话听起来倒是极有道理,便是郑永林亦赞同道。
“确实如韩君所言,日本之维新,虽志在富国强兵,然却用在保国之存亡,方今之世,西洋诸国威逼国门,清国是为大国,自可凭其之大,而为西洋所忌,然如日本者,国小民贫,若不变法维新,他日必为西洋诸国所占!”
见自己的看法得到旁人的赞同,韩彻却是有些挑衅的看了眼李幕臣,而唐浩然则只是含笑不语,原本只觉得的同文馆中死气沉沉的,没什么新意,现在看来既便是死水之中,亦有那么两滴活水。瞧着他那张显得有些营养过剩的,堆着一团脂肪的团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非也!”
摇摇头,原本还为这潭死水中涌出几滴活水而心动的唐浩然,被李幕臣的话构起了谈性,便随口笑道。
“虽日本之科学远逊于他国,国力亦远逊于他国,可日本维新求以富强,其富强者无须与西洋诸国相较,但其只需要强过我国即可!”
“只需强过我国即可!”
先生的话让韩彻的眉头先是皱成一团儿,然后又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瞧着唐浩然时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状,而李幕白更是惊看着先生,他原本想说的,其实同郑永林的话别无二致,所谋者不过只是“富国强兵”,行以维新,谋以自强,方可重立世界而不倒,虽想过日本强后会以中国为弱,进而食中国以自强,但也不过只是一想。
“先生的意思是……”
“先生的意思是,柿子捡软的吃,硬骨头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想啃不是,先生,您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这句话后,李幕臣那张似挤成了一团儿的脸看着先生,有些事,他想到过,却是不敢说,不敢言,现在依然如此。
“你这话,没说完!”
见自己的心思被先生给挑破了,李幕臣却是嘿嘿一笑,朝左右看了一眼笑说道。
“先生,有些话,说出来,也没人信,瀚达,你信吗?郑君,你信吗?先生……您肯定信!可,若大的中国,又有几人信?”
说着,他摇动着那甚至比脑袋还粗的脖颈,似可惜似感叹似同情的说道。
“就拿先生的那篇《泰西策》,世人皆赞之,可赞之亦能如何?便是那篇《泰西纵横术》又有几人能谅先生之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