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安见吴氏当自己不存在,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朝手无足措的洪家平说道:“家平,今日真是抱歉了,改日请你吃茶。” “这无事,你小心点。”洪家平连连摆手,瞟了吴氏母女两眼,就回家去了,回去将这事与家人一说,感慨良多自是不提。 “娘,这事真怪不得娘子,娘子也是不小心的。”好在大山坪这边的屋子都离得远,因此除非靠得近了,否则要挺得清他们说什么还是有难度的。 “呵,大哥,她是你娘子,你当然为她说话,她一句不小心就想揭过这事吗,难道你就没想过你meimei我脸上要是留下疤了会怎样?”洪小妹给了洪浩安两个白眼,就知道为那女人说话,也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向着她了。 “怎的,这只是分食还不是分家呢,我的话就不听了?那真分家了是不是要反了去。”吴氏冷冷地盯着蒲黄,眼里的恶意一点都不掩饰。 蒲黄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站在吴氏面前,身量不大,却给吴氏如山般的压力,“我曾记得那村塾的夫子说过,孝顺父母是必须的,却不可盲目,父母的话要听从,但错误的要指正而不是纵容。我并未犯下大逆不道的错处,让我跪下未免显得您不够大气了。且说小妹年纪也不小了,对着我这个大嫂一口一个贱人的,我既没骂她也没打她,是没资格教训她,是因我知自身还当不得长嫂如母。娘,这道理您很明白不是,小妹可还没定人家呢。” 这一大段话,听得吴氏眼晕,过了好半晌才消化过来,明白了蒲黄话里的潜意思,脸色那个难看。那话里头明着暗着地说她做错事,还说她这个母亲教养女儿不力,若是小妹的名声坏了,品性有问题,连带着,她这个当娘的肯定也有问题,总之一牵连下去,整家子的名声都不用要了。 所以,目前根本就不是跟他们关系弄僵的时候,她可以小小地欺凌他们,却不能太过分,毕竟还要为最小的女儿打算,想着,吴氏一口银牙几乎要咬得粉碎。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呵,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丧门星,一碰你果然没好事。”吴氏往一旁吐了口浓痰,伸手要钱好不客气:“不管如何,小妹被你伤了是事实,给个百文钱好让她养养。” 洪小妹还想看蒲黄跪在地上求饶呢,却不想吴氏就转了口风,两眼一瞪,伸手就去拉吴氏的袖子,却没得到回应,知道此时不是自己说话的时机,只得郁闷地站在一旁。 “娘,我们手中没有银子,再说小妹的伤口也不深,用止血草敷一天,等愈合后日日用淘米水洗脸,一点疤都不会留下。”洪浩安诧异于蒲黄能说出那些话来,不过见吴氏没逞威风他不由松了口气,吴氏有忌惮就好,否则她和蒲黄真的闹起来,那结果可不好收拾。 “你胡说,那时你回来还给了爹银子买田,身上肯定还有,只是一百文钱,又不是几十两银子,那么小气,我可是你meimei,受伤了你一点都不心疼?”不能教训蒲黄,弄点银子当私房钱也成,没想到这个残废大哥就一心向着那贱人了,真是让人恼怒。 “小妹,住嘴。”吴氏皱着眉头,觉得小妹说话愈发口无遮拦起来,只不过一个月而已,变化就这般大?“没银子?没银子这几日还能上集去,说谎话也要打下草稿。” 洪浩安一听,不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听蒲黄开口:“娘,您刚也说,这是分食不是分家,没有锅碗瓢盆,油盐针线,这些可要备着,日前采了蘑菇卖了些,又找大伯母借了点,才整来这些东西。您别说是一百文钱,就是十文钱,我也是拿不出来,不信,您可搜屋子去。” “你说谎,大伯母才不会借你银子。”洪小妹跳着脚说道,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想到那跟她同龄的洪文琳,衣食住行哪样不是赛过她,就是喜欢她的人也比自己多,本以为自己是大伯母的侄女,去她家玩也能得些好处,不想处处得了个没脸。 明明这只是个买来的女人,比别人都要低贱,为什么大伯母这样有钱的人都要对她这么好,不可能! “是不是说谎,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蒲黄似笑非笑地瞟了洪小妹一眼,她这话当然是假的,不过她相信,吴氏是不会去问的,至于洪小妹,真问了,关氏也会替自己给圆过去。 “你……”洪小妹瞪着蒲黄,决定把她定为最讨厌的人之一,家里的几个嫂子,哪个敢这样对自己,只要看上了什么东西,大多时候可得到,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吴氏眯了眯眼睛,看了蒲黄两眼,没想到还真是根难啃的骨头,是自己太大意了,想想,从她的身上,自己还真没得什好处,真是亏大了。 “我倒是忘记了件事了,这只是分食并未分家,你家里的活要做,挣的银子都要上交,今日去集上,挣了不少罢。” 洪浩安的脸色不怎好看,他阴郁地看着吴氏,沉声道:“娘,我想您心里很明白,除了未分家产,这跟分家有什区别。这锅碗瓢盆什的都要银子,我是个不争气的,娘子每日要做您给的活,还要想着法子挣银子,这不挣的都不够买的,要不大伯母那欠着的银子您帮着先给还了,下次有了银钱再给您?” 吴氏脸色一变,“你做梦,让我替你们还银子,我疯了才同意,我告诉你,分家了还要每月上交一定银钱,你们只是分食而已,难道不该上交?我是长辈,我说多少就是多少!”此时吴氏的嘴脸,跟那街边强取豪夺的流氓没啥区别。 “这是怎回事,我那日不是让你拿两百文给老大家的,怎需要去找大嫂借?”洪家二爷洪亮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侧门那响起。 除了蒲黄外,其余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吴氏,听着洪家二爷那话,心里虚得紧,她梗着脖子视线看向别处:“哼,谁知道这小蹄子都花哪去了?” 几十年的夫妻,洪家二爷能不明白吴氏的一些小动作,脸顿时黑了,有些尴尬地看向大儿子,“还杵在那作什,夕食不吃了?” 谁都知道那两百文是怎么回事,但洪家二爷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当着儿女的面指责吴氏,这般好歹还挂着张脸皮日后好相见不至于水火不容。 洪小妹龇牙咧嘴的,抚着脸,怨恨地看着蒲黄,转身冲洪家二爷叫道:“爹,你瞧瞧人家,脸都要毁了,这要是留下疤可怎办呀?” “我瞧着不是多大的口子,明日去找王伯要点草药敷了就成。”洪家二爷心不在焉地看了洪小妹脸上的伤口一眼,对于这个小女儿,他一向溺爱,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那我要吃萧家的山楂糕。”洪小妹察觉出洪家二爷的情绪不怎好,就拉着他的手撒娇道,以往这样每次都凑效。 果然,洪家二爷无奈地拉着洪小妹的手,“成成,饭后我就去萧家看看。”这萧家主做山楂糕,味道很好,有时卖剩了带回来,就会折价卖给村人,有那舍得的人家,偶尔也会买上一小块尝尝鲜。 “爹,那我们去吃饭吧,今晚有嫩花生和鲜豆子。”洪小妹哄着洪家二爷往屋内走,进屋前,她回头给了洪浩安一个挑衅的笑容。 “真是邪门了。”吴氏嘴里嘟囔着,发现每次找蒲黄麻烦,不是出点小意外,要不就是洪家二爷会突然出现,想着,不由打了个冷颤,果真邪门。 看着侧门被关上,蒲黄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被吴氏这么一耽搁,天色渐渐暗了五六分,她先将洪浩安给包进屋中,点亮油灯,又将那碗剥好的花生豆子放在桌上。 “娘子,这花生豆子我都剥好了,你先吃点。”洪浩安撑起一个笑脸,说道,虽自己告诉自己不能指望,很多时候仍会自己欺骗自己,可能怎样可能怎样,只不过现实往往很打击人。 “好的,你先看会书,炒菜是来不及了,夕食就吃咸粥罢。”蒲黄多少能知道洪浩安的心情,并不想去宽慰他什么,这些事她还真的不能说什么,否则日后两人反目了,再翻以前的破事,自己被扣上个什么帽子就郁闷了。 这想法未免显得冷情,对洪浩安没有足够的信任,但这没错,他能为自己说话,她欣喜,却不代表自己要全心全意地去信任,有所保留才是最好的,正如洪浩安,他未必对她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现在,他们因为各自的无奈而凑在一块,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就此分道扬镳,且再说,谁也无法在此就下定论。 将那碗花生豆子用水过了下,倒入锅中,继续烧火,趁隙将野菜也洗了扯成一段段,这糙米味道还行,煮烂了也不刮喉,加了野菜倒别有风味,若是有三层rou切碎碎下去,那个味道更香。 沉默地吃完了饭,天未完全黑下来,蒲黄又烧了锅水,里头扔了两把前两****采到的活血药材,这几日,吃饱了,她才有心思去看洪浩安的双腿,四年多没运动,肌rou萎缩了不少,没想象的严重,褥疮也没有,看来他把自己照顾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