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凰才自喃着就听到缀红进屋的动静,连忙松手离开,见缀红进来欲扫,便伸手拦了:“我劝你且这样别动,大爷的死还没结案呢,少不得有人来查,你若动乱了,只怕无法应对官府的查案,还不如该什么样就什么样的,也免得被人误会了你” 缀红闻言便是发愣:“什么?还没结案?” 夜凰更加确认了大嫂没言语这事,只得点点头说到:“二爷觉得大爷死的有些蹊跷,再是意外,也少不得要细细过问的;若是真结案了,就算你是有孕之身也少不得要去灵堂祭拜的,岂会留你在此?哎,你也是有孕的身子,自己注意着点,莫伤到了孩子。”夜凰说罢冲她点了下头:“我还要去大嫂处坐坐,这就告辞” 当下也不理会缀红的相送,出屋往后院去,结果才走到口子上,倒是遇上了霍熙玉。 此刻她一身白衣素服,肩挂未缝边的麻布,腰拴一道麻绳,头上只有一朵白绒花和一只木簪而已,整个脸上未施粉黛,素颜之下依旧有一贯的优雅之态,毫无憔悴之色。 “****奶。”遇上了便只能招呼,霍熙玉看着她略是欠身低头,夜凰也未料会碰上她,顿了下点了头,还不等与之相言,那霍熙玉便擦身而过的走了。 夜凰瞧着她不紧不慢的背影撇了下嘴,转头走向院内,此刻春桃正拿了一托盘叠好的银裸子往布袋子里收,瞧见夜凰便是吭声:“****奶,您快进去吧,我家小姐在里面等您呢” 夜凰点点头,顺着春桃的指示走进了一间侧屋。 屋内光线略有些暗,再加上点着香升腾了细腻的紫烟,更是有些模糊。 “来了,这边坐吧”大嫂斐素心出声招呼着,夜凰顺音过去,借着窗口投进去的光线,才看清罗汉榻上摆着小几,大嫂带着春儿坐在几边上,一个拿着剪刀给那些裱纸剪半月口子,一个动手叠着银裸子。 “婶娘”夜凰一坐到塌上,春儿就出声叫她,夜凰浅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春儿懂事的放下手里的纸签,抓了塌边上的水壶给夜凰倒了杯水。夜凰接过抿了一口,便拿着那杯子在手同大嫂轻言:“真没想到,一回来就遇上这事。” 斐素心将手里的裱纸放下叹了口气,就看向春儿:“可不是,春儿还小这就没了爹,这以后的日子真叫人不敢想。” 夜凰闻言便想劝一劝,岂料从来都怯懦不爱讲话的春儿竟开了口:“娘,您别这样,爹爹在和不在,能有啥不一样?我……” “胡说”斐素心当即瞪她一眼:“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可是你爹不孝,不孝啊” “不孝就不孝,他不把我当女儿,我为什么要把他当爹”春儿说着把面前的纸笺一扫,大嫂当即一巴掌甩了过去:“混账你怎么可以这么……” “娘”春儿捂着脸看向斐素心:“我可是你的女儿”说着也不管屋里还有夜凰,竟是从她身边跳下榻去,趿拉上鞋子就要跑出去。 “春儿,春儿”大嫂到底是一颗慈母心,一时气恼打了春儿,却不亚于是抽在自己心上,眼见自己的女儿这要跑出去就急了,也着急着下地追,可春儿却回头说到:“娘,我没事,我就在院子里转转,您和婶娘说会话吧”说完就匆匆出了屋。 一下子这屋里的气氛就透着尴尬,弄得夜凰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后瞧着大嫂呜咽起来,这才赶紧摸出帕子上前去给她擦泪:“大嫂,快别哭了,小心哭伤了眼” 斐素心抓着帕子擦泪,却一时也难收住,抽泣几下的,竟就抓了夜凰半臂趴着哭得更厉害了些。夜凰只她心中难受便由着她哭,即使春桃闻声进来,也被夜凰轻轻摆手打发了出去。 哭了几嗓子,斐素心略略收了势,抽抽搭搭的一边抹泪一边冲夜凰道歉:“弟妹见谅,方才心里实在是……” “大嫂别见外,此刻大爷不在了,春儿又言语上失礼,您这个做母亲的自是心中难受,我懂的。”夜凰轻声说着,内心忍不住感叹:哎,封建礼教怎容子女轻父?纵然他有错,也不得怠慢,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用口水淹死她 一句话说到了斐素心的心坎里,当即扯着夜凰诉苦起来:“可不是?我这做娘的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夜凰想了想开了口:“其实也怨不得春儿失礼,到底大爷还是待她清淡了些,小孩子心里不痛快,便是胡言乱语罢了。” “哎”斐素心叹一口气:“春儿自生下来,就没被他爹待见过,平日里不闻不问的,当她不在一样,逢年过节的行礼磕头,他才会和春儿说上两句,如今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可他这个当爹的,却在孩子十分的很早先春儿怕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和她说话,我那时总想着慈母严父,也没太多计较,再大些了,春儿倒成了胆小之人,瞧见她爹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谁知道,他如今的去了,春儿却忽然厌烦起她来,不过,弟妹啊,这孩子不是真讨厌她爹的,她是,是心里难受啊”说着把那些叠好的银裸子一捧:“不然她也不会一早上都在这里叠个不停。” 夜凰愣了下,当即点头:“嗯,小孩子这个年纪,最是口是心非的时候,兴许她心里对大爷是又爱又恨,不善表达,所以才……” 斐素心的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这才满意的点头:“对,春儿不是不懂事,只是心里太难受,又不会说出来……” “放心吧大嫂,我无意去责怪她的,何况这是你们的家事。”夜凰说着无奈的叹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里面的谁是谁非,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斐素心点点头,看向夜凰:“咱们说正事吧,你来找我,何事?” 夜凰略是干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怕你太伤心伤了身子,过来问问看看。” 斐素心摇了头:“别说这些话,我不把你当外人,你也别和我隔层纱先前你觉得大爷死因蹊跷,如今的二爷也愿意查,你来自是有话问我的,有什么你就问吧,我知无不言,就算他对我再不好,但到底已经是……哎,总之,你问吧” 大嫂的态度把夜凰弄了个措手不及,但话既然说开了,藏着掖着的反倒不好,夜凰也就干干脆脆的问到:“那好,我问几个问题,敢问大嫂,您昨夜里和大爷又起争执了吗?” 斐素心点点头:“是。”说着苦笑了下:“其实我很久都和他没争执了,你们离去后不就,我就搬到这佛堂来了,你没见我把我正房都让出去了吗?” “您这是何必,她就是生下儿子抬成妾,也欺负不到你这个正房啊” “不是她欺负不欺负的问题,而是我,已经死了心”斐素心说着伸手拍了拍胸口:“以前他打我骂我,我体谅他难处,从不和他争执,也倒自己肚子不争气;后来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我心里真的痛,哭也罢,恨也罢,却还是认命,谁叫他是我丈夫呢;可是心会死的,日子一天天过,我的心不会痛了,我看见他只有厌恶啊如果不是为着两个孩子,我一早就出家了,可是为这两个孩子,我必须和他和和睦睦,至少面上也要相敬如宾,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所以,眼不见为净,我搬,我搬到这后面来,我就当个记名弟子,再不去碍他的眼,也不伤我的心” “那为何……” “还不是春儿心里不舒服,一面恼着她爹,一面又希望他会对我们好,可哪次见了不都是害怕的跑回来哭?我劝她大心些,看淡些,可这孩子却偏偏又触了那人的霉头,被告了一状,换来他爹斥责;春儿到底是心里不舒坦,竟和她爹对嘴,结果……大爷喝的醉熏熏的发了酒疯,倒把春儿打了一顿,我这个做娘亲的听到了,怎能不去拦着?结果我一拦的,他更带劲,把我和春儿都打伤了”说着斐素心撸起袖子,夜凰就看到那胳膊上的青紫,这心里立刻就不是滋味起来。 “说真话,他死了,我其实没多伤心,毕竟我的心已经死了。但是我依旧会难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的两个女儿这家没了他,虽不会散,但春儿和秀儿将来寻个好婆家却是麻烦事尤其是春儿,你瞧瞧她这个样子,我,我这心里……” 斐素心言语又带变音,夜凰急忙安抚才算是给缓和了过去,立刻再问别的给岔开:“大爷是昨晚出的事,你们晚上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斐素心摇摇头:“前后院的,她屋里人都不知,我们哪儿知去?何况昨晚我和春儿抱头痛哭的,也不知说到几时就迷糊着睡了,衣裳都没脱,要不是今早春桃来叫我,我和春儿都不知要睡到几时” 夜凰一听心中咯噔了一下,眼一转的轻言到:“那看来您和春儿昨晚都睡的太晚” 斐素心的眉微微一挑,继而点了下头:“可不是嘛,两个人都说到三更天才歇下,自是起不来了” 夜凰心里全然是一片震惊,脸上却绷住与她随意地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一出屋,她这心里一片凉:大嫂啊大嫂,前面还说不知几时,怎得转口就是过了三更天?三更,这会不会就是大爷的死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