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了,外面的风呼呼的吹,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京师的雪总是沉压压的,在这静夜里,唰唰的格外的响。 但出奇的却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是心的宁静。 圣祖太皇太后宫。 大殿的偏厅里,火盆烧着旺旺的火,一边的炉子上,顿着的汤药,那蒸腾的药味儿迷漫在整个殿里。 元好同周潢静静的坐着,侧耳倾听着里间,时不时的,听到圣祖太皇太后一声轻哼,那心便松了口气。 “好儿,你有着身子呢,去暖阁休息一会儿。”夜深了,听着外面的更声,周潢对元好道,随后又转身冲着侍侯着茶水的南陵氏道:“南陵,送夫人去暖阁吧,可不能让她熬着。” “是。”南陵氏应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着元好。 元好搭着南陵氏的手起身,一路奔波了十来天,到了宫里直到现在也没半刻休息,她确实觉得有些累了,那腰都特别的酸,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挺着了。 “你不休息会儿吗?”元好起身之即问周潢。 “不了,我每晚都有念经的习惯,这会儿再为皇奶奶念一遍,你快去休息吧。”周潢道。按莫神医的推测,圣祖太皇太后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元好点点头,然后同南陵氏一起进了暖阁。 进了暖阁,南陵氏侍侯元好躺下,又帮着元好按摩了一下身体,缓解她的疲累,才道:“夫人,我就在外间,有事你唤一声。” 南陵氏帮元好压好锦被。 “好,你出去吧。”元好点头,然后躺下,侧睡着。 南陵氏吹灭了宫灯,只留下一盏烛台,烛台上的蜡烛亮着如豆的火光,明明灭灭的,元好觉得好困,可闭上眼睛,却是过去同圣祖太皇太后相处的一点一滴,虽说圣祖太皇太后有时也老是给她添堵,但现在元好想到的,却是圣祖太皇太后平日对她一点一滴的关心。 元好心里非常的明白,就算是当初圣祖太皇太后给她添堵,但那都是为了维护庸儿的皇权,有时,有的事是不得不为。 元好想着,正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听外间南陵氏似乎跟谁低声的说着话。 “卫公公,太后刚睡下呢,她有着身子,这时候打扰她不好。”南陵氏压低的声音道。 “可是,此刻关系着颜大人的性命,还是让飘雪姑娘见见太后吧。”卫虎头道。 “不行,卫公公,你糊涂了,太后此时如何能见外人。”南陵氏轻叱的道。 “可是……”卫虎头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元好不由的支起身子问:“是卫公公来了吗?” “是的,太后。”南陵氏掀了暖阁中间的帘子朝屋里道。 “那让他进来吧,对了,再给上弄杯热水,我嘴渴的很。”元好道,自从怀了身子后,她老是觉得嘴渴,元好披衣服起床,坐在桌边。 卫虎头进来,随后南陵氏端着热水进来,元好啜了一口热茶,才觉一身的焦燥减轻了不少。 “虎头,有什么事啊?”元好皱着眉头问。 “飘雪姑娘想见你。”卫虎头道。 “飘雪姑娘,新乐坊的飘雪,她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现在又在宫里?”元好皱着眉头问,心里更是想着,飘雪姑娘这个时候要见她为了何事? “是颜大人跟她说,颜大人早就猜到您未死,也猜到圣祖太皇太后临终前,您必然会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卫虎头道。 “那她找我干什么?”元好问。 “颜大人被下大牢了。”卫虎头道。 “颜广,下牢了,为什么?”元好不由的站了起来,一脸凝重。 “朋党罪。”卫虎头道。 朋党?元好不由的在皱着眉头,历朝历代,都有朋党,就看皇帝在不在意,就看这朋党附不附合圣心。 说起来,颜氏这几年崛起很快,颜广颜其,一门两状元,同朝为官,同年同窗不少,短短的两年,就织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成为新兴阶层的代表。 当然,这个朋党可以说是当年元好一手扶植起来的,为的是对付尹随,而显然的现在颜氏却招了皇上的忌惮,而颜广的性子是比较狂傲的,当年,她离开宫里提醒过他的,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可显然颜广并没太在意。 又或者,皇上此举,是在抹掉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未也知。 “好了,你下去吧,飘雪姑娘我也不见,你只跟她说一声,这事我知道了就成。”元好道。 “是。”卫虎头应声下去。 “等等。”元好道。 “太后有事吩咐?”卫虎头问。 “以后,你只要专心着侍侯皇上,这种为人传话的事情不可再做了,不然的话,害人害已,你要记住,我已经死了,以后,你的主子就是皇上,你只要忠心对皇上就成。”元好道。 对于卫虎头,她是清楚的,因为她的关系,卫虎头跟颜广的关系一直不错,这次,纵然,飘雪知道自己没死,知道自己可能回宫,但自己的到来,也定然是卫虎头去跟飘雪传的消息,否则,飘雪不会这个时候求见。 卫虎头如今可是太监首领的位置,如此行事,是在玩火,最后说不定要把自己的命玩掉的。 “是,奴才错了,奴才知道该怎么做。”卫虎头身子一抖,随后才低声的道。 “下去吧,好自为之。”元好点头。 “是。”卫虎头应声退下,只是,大冷的天,他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太后,颜大人他……”南陵氏在一边有些急的道。 元好冲她摇摇头,朝堂的事她是不能再插手的,否则会越来越糟。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太监在报:“皇上驾到……” 南陵氏连忙跪下相迎,元好则淡笑的站在门边。 “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周庸上前行礼道。 “皇上快快请起。”元好拉着他的手,那眼光却细细的打量着他,庸儿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多年历练下来,却是沉稳内敛,气度非凡。只是,也许是因为圣祖太皇太后病危的原因,庸儿的眉宇间有些憔悴。 “皇上一向可好。”元好拉着他在一边的榻上坐下,微笑着问。 “托母后的福,我还不错,母后一向可好?听莫神医说,母后已有了身子,还请母后保重身体。”周庸说着,那眼眶有些微红。 “我好着呢,现在都很少发病了。”元好拍着他的手道。 “那父王可好?听说他的腿疾已好了大半了?”周庸又问。 “好着呢,怎么,庸儿没去见你父王?”元好点头问。 “没,父王在颂经,我怕打扰了他。”周庸道,神色却有一丝丝的尴尬,元好看着他,心里明白,庸儿这是有了心结,他知道自己不是周潢的儿子,此刻有些怕见周潢。 “等会儿去见见他吧,你父王可是掂记着你呢,私下里可没少夸你,常说就算是他当皇帝,也未必能有庸儿这般的本事。”元好道。 “真的?”周庸有些兴奋的问。 “自然是真的。”元好道。 周庸脸现一丝喜意,一直以来,对于周潢,庸儿是有着真正的父子情的,在他的心目中,周潢的地位很重。他战战兢兢,惶惶恐恐的,总怕做的不好,做的不够,让母后,让父皇,让万民百姓失望。如今,得到元好和周潢的肯定,那心里的重担总算是放下了些。 突然,他又想到刚才宫女来报,说卫公公私下来见母后,那颜大人的事母后定然是知道了,心中不由的有些不安起来,随后想想却又觉得自己没错,自陆灿娶了晴儿公主后,淡出朝堂,颜氏一门就在朝中一家独大起来,凭着兄弟两状元,许多新科士子纷纷拜在其门下,已经打破了朝中的势力平衡,照此发展下去,朝堂必然会失控,所以,他不得不为。 “母后,颜大人他……”庸儿开口道,他要跟母后解释一下。 只是他话没说完,却被元好阻止了:“皇上,朝中的事不必在跟我说了,一切自有皇上定夺,不过,关于颜大人的事,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丧命?”元好问,心里打定主意,如果真到了最坏的程度,颜广这条命她总要保一保的。 “不会的,颜大人罪不致死,而且颜大人才学非凡,朕还要用他冶理一县。”周庸道。 “这就好。”元好点点头,明白庸儿的意思,元好也就放心了,颜广的下场就是贬谪,贬谪到地方任知县,远离朝堂,这结果也算不错了。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庸儿这才离开。元好则静静的坐着。当年,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孩子,此刻已经长大成熟,摆脱了自己的影响大步朝前走了。 元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失落,但之前的担心却放下了,如今的庸儿,没有圣祖太皇太后的扶持,他一样可以掌控朝堂。然后专心的冶理国家。 就在这时,一声悲呛的声音响起:“圣祖太皇太后薨了……” 接着宫里的钟敲响了,那悠远的声音在整个皇城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