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在床上躺了三天,这天一早醒来,终于觉得有精神了些,便穿衣起床,头上仍梳了个道髻,又戴了个皮帽,穿了夹袄,外面又套了件皮褂子。 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俨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少年郎,但摸着胸口处绑的紧紧的布条,也唯有那处传来的不适才提醒元好,她是个女子。 外面,传来小梅吊嗓子的声音,还有陈伯的二胡如泣如诉的,间或的还有小鱼拍打桌子的声音。 一切是从未有过的静溢,元好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轻轻的拉开门,外面沁冷的风直灌进来,元好立刻感到鼻尖处一片冰凉,冷,但很清新,似乎还有淡淡的梅花香味,院中的一株黄梅正在风雪中吐出点点蕊黄。 “恩公,你怎么起来了?”正在院中梅树下吊着嗓子的小梅听到门吱呀的一声,便朝这边望过来,见到元好站在门边,便快步过来,一脸担心的道。 “陈姑娘太客气了,还是叫我四郎吧,今天精神挺好,要出去走走,这躺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元好微笑道,然后舒展了一下胳膊。 “那我叫你沈大哥。”小梅直爽的道,那脸蛋叫冷风中冻得红仆仆的。 这时,那陈伯也将二胡放在身前的桌子,然后上前,先是拍了小梅的肩:“傻丫头,快去给沈公子熬粥。” “嗯。”小梅应了声,脚步飞快的朝着厨房奔去,显得十分的轻灵。 “多谢陈伯,这两天麻烦陈伯了。”元好上前施礼道。 “沈公子客气了,都是四海漂泊人,能遇上就是缘份,何况公子于我爷孙俩有恩,公子千万再莫说谢的话。”陈伯道。 “好,即然都是缘份,那陈伯也莫要再说恩不恩的话。”元好也道。 两人相视一笑。 “啊,啊啊。”这时,正坐在桌子上的小鱼看着元好,冲着元好张着小胳膊。 陈伯上前将他抱了下来。 “陈伯,将小鱼放到地上。”元好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了之前小梅吊嗓子的梅树下。 陈伯有些不解的将小鱼放下,小鱼歪歪斜斜的站了好一会儿才站稳。 元好在梅树下弯着腰,冲着小鱼拍手:“小鱼,走到我这里来。 小鱼在远处有些茫然的看着元好,神色虽然仍是呆滞,但熟悉他的元好,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怯意:“小鱼,过来,我知道你行的。”元好鼓励着。 小鱼两手抱着桌腿,好一会儿才放开,然后迈开了脚步,踉跄着走了两步,那小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一边的陈伯连忙去扶,却被元好阻止了:“陈伯,让小鱼自己站起来。” “沈公子,小鱼是病人呢,还是我抱他吧。”陈伯有些为难的道,一般三岁的孩子早能跑能跳,能说能唱了,而小鱼即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显然是个天残,已经够可怜的,再逼他,陈伯有些不忍。 “陈伯,这孩子不是天生如此的,是后脑受了伤,我是大夫,我清楚,必须不断的刺激和段练,我想信他会好起来的。”元好心中一直坚信。 “小鱼,过来。”元好又冲着小鱼拍手,小鱼此刻神色有些委屈,眼眶也红了,抿着唇,一声不啃。 “小鱼最棒了,小鱼行的。”元好继续鼓励。 小鱼这时皱起了眉头,眉目前竟也带着一丝坚毅,然后双手着地,慢慢的,小小的身子扭曲着,居然就站了起来,身子虽然摇摇晃晃,但终是站稳了。 “小鱼,继续。”元好一脸高兴。小鱼不看地面,两眼紧紧的盯着元好,两条小胳膊也不断的伸展转动,明显的是为摇晃的身体保平衡,终于在跌倒两次后,他走到了元好的身前,元好心中无比高兴,眼也有些湿润,别看就这么一点点的路,元好清楚的知道,这段路,小鱼和自己一起付出两年多的努力。 小鱼扑到元好的怀里,小身子不断的扭曲着,象是在撒娇。呵呵,呵呵的。 “沈大哥,吃粥了。”一边的小梅招呼着,又转身叫了门房的老宋。 于是几个就在院子的桌前,吃起粥来。 “丫头,快吃,吃完了,我们拿着家伙到天桥那边去看看,找个地方唱曲儿,这快过年了,争取多赚点钱,好好过年。”陈伯道。 “嗯,这京师之地,果然热闹,爹,我们要是能找到个茶馆,酒楼唱曲儿就好了。”小梅感叹道。 “慢慢来,等咱们唱出名声了,自然有酒楼茶馆请我们了。”陈伯道。 吃过早饭,陈伯带着小梅,拿着吃饭的家伙就去了天桥,而元好,带着小鱼也准备出门。 “沈公子,你带着个孩子出门不方便吧,要不,孩子留下来,老汉能照顾一二。”老宋关切的道。 “多谢宋伯,没事的,我主要就是要带小鱼出去走走,这孩子至今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要让他在人多的地方去感受气氛,这样,他才不会越来越孤僻越来越胆怯。”元好道。 “嗯,是这个理儿。”老宋点点头,看着元好牵着小鱼,大人的脚步能踩蚂蚁,小娃儿的脚步踉踉跄跄。这叔侄俩不容易。老宋想着,叹着气回到门房。 元好带着小鱼慢慢的走着,小鱼一手扯着元好的两根手指,另一条小胳膊摆动着保持平衡,脚步虽踉踉跄跄,但终于是走路了,这走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的多了。 元好在人多的地方会背着小鱼走一段,人少的地方又放小鱼下来牵着走,不一会儿,也到了天桥上,天桥的城隍庙前,挤了满满当当人,卖小吃点心的,玩杂耍的,吹拉弹唱的,赶集的,夹杂着一些青皮混子,间或还有一些贵公子,可以说是龙蛇混杂,却是热闹非凡。 元好到这里当然不是来玩的,她来找人的,穿过天桥,元好就进了一条叫桂花胡同的小弄,左边的一扇小门贴着一个对子:“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是这里了。”元好看着,就举手拍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打扮的清爽利落的年轻妇人开了门,只是脸色有些不豫,挑着眉问:“有事?” “请问贾庆宇贾先生是住这里吗?”元好施礼问。 “没这人。”那年轻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元好,却转身嘣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元好愣了一下,继续敲门。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跟你说了没这人就没这人,你还敲的没完了。”门再一次被打开,那妇人横着柳眉,怒瞪着元好道。 “扇上的地址是这个地址吧?”元好撑开手中的折扇伸到那妇人面前再问。 那妇人看了看扇子,眼神变柔和了,随后神色却暗淡了下来:“进来吧,只是你终究来迟了。” 元好一开始不明白妇人说话的意思,可等她进了屋,看到屋里摆着的贾庆宇的牌位的时候,她明白了。 “我贾兄什么时候走的?”元好问。 “一个月前,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妇人道。 “为什么会这样?”元好点燃了香,朝着牌位恭恭敬敬的鞠躬。那牌位边上刻的是卓雨梅立,应该就是这妇人了,只是这妇人同贾庆宇的关系却让人琢磨,如果是贾庆宇的夫人,那上面应该会有未亡人三字,可显然的,没有,另外,这妇人身上也没有戴孝,倒让人一时弄不清两人的关系。 那年轻妇人接过香,插好,然后道:“还不是争储那些事,早就跟他说了,别掺和进去,偏他不听,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也只能是自取。里面的纠结我也弄不太懂,这是他临死前花了七天功夫写下来的东西,说是交给持扇的人,如今我就交给你了。”那妇人说着,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木盒,木盒是锁着的,只是钥匙却挂在锁上。 元好接过木盒,然后问那妇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就叫我卓姐吧。”那卓雨梅道。 元好点点头,又道:“我以后还能来这里看你吗?” 卓雨梅看了看元好:“随便你,不过,我的名声不好听。” “外人怎么传是外人的事,我相信我贾兄的眼光。还有,屋里的香等下就撤了吧,你有着身子,这香闻多了不好。”元好道,尽管妇人穿着宽大的衣服,但元好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卓雨梅点点头,却没再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牌位。 “我走了。”元好说着,卓雨梅没理会。 元好便抱着木盒自顾自的出门,然后小心的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