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罪奴宫内,敲更的公公嘶着嗓子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室内烛光昏黄,元好坐在身体,不由的伸手揉了揉脖子,靠着椅背睡,姿势不舒服,脖子肩背都僵硬的发疼。 “醒了,那去给我煮壶茶吧。”这时,床上,周潢撩了帐幔下床,走到桌边,却摆开了一局双陆棋。 “是。”元好应着,起身开门,门外,垂手立着一位侍女和一位公公。 “周爷要喝茶,麻烦公公和这位jiejie准备一下器具。”元好躬身行礼道。 “好的,沈姑娘稍等。”那公公应声离去,而侍女去进了屋,挂了帐幔,正要收拾床铺,只是一看之下,那脸色却不由的一阵讶然,床上锦被整齐的叠着,原先铺在床正中的大方白锦,此刻虽然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但却未见落红。 那侍女有些奇怪了,就她所知,这位沈姑娘是第一次点牌啊,这没能落红,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这位沈姑娘之前已经破身了,想到这里,那侍女眼角扫了元好一眼,只见此刻元好正坐在椅子上同那位质子对局,神情沉静安宁,而罪奴宫的人都知道,姑娘身份的,若是第一次点牌被发现已失身,那绝对会被套个**之名,乱棍打死,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沈姑娘应该不会这么平静。 那么就只有第二个可能,这位沈姑娘同那大周质子并未欢好,难道他们一直在下棋,想到这里,那侍女又奇怪的扫了正下棋的两人一眼。 “沈姑娘,煮茶的器具已备好。”这时,先前离开的小公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公公,两人手里都捧着东西,泥炉,铜壶,紫砂茶具,茶叶等一应俱全。 “麻烦公公了。”元好连忙过来,然后跪坐在屋正中的矮桌边上,洁器,煮茶,整套程序做来行云流水。 那周潢也不下棋了,拿了桌上一本话本,走了过来,盘腿坐在矮桌前,然后就一页页的看起手中的话本来。 元好则专心的煮茶,一边的公公和侍女看着两人,一个煮茶,一个看书,都是极为专心,各管各的,却自成一体,井水不犯河水,但又感觉和谐的很,给人感觉十分的静溢自然。 “周兄,今天的安排可尽兴了?”这时,七皇子屈暄进来,他身边跟着的仍然是秀云,这时,那边上整理床铺的侍女上前,在屈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屈暄皱了皱眉头,随后又道:“怎么?周兄对沈姑娘不满意?” “非也,猫抓老鼠,之前总是要先逗逗的,七皇子也是好玩之人,应该懂得里面的妙处吧。”那周潢放下话本,起身道,嘴角翘着,眼神中似乎也别有意味。 七皇子屈暄先是一愣,随后却哈哈大笑道:“周兄果是妙人。”说着,他不由看了一眼在边上低头煮茶的元好,心中有些不忍,这周潢果然恨极了沈家人,听他的话意是自然是要先用手段拢了这沈四姑娘的心,然后再狠狠的报复,这是要绝沈四姑娘的心哪。 当然,不忍归不忍,为了南楚的江山,一个小小女子还真不放在他的心上。 这时,元好已冲好了茶,茶杯上雾气蒸腾,雀舌小芽儿在紫砂的茶杯里上下翻腾,仿若有了生命一样。 “周爷,请喝茶。”元好托着茶托将茶放在周潢面前,神色仍是平静,尽管,今天七皇子之举,以及周潢的话,让她屈辱,但她现在身处弱势,爹说过,人生无处不是战场,身处弱时,当分清形势,以不变应万变,然后再从别人的变化之中寻找破局之机。 今天,她这一遭是占尽弱势,但周潢此人,无疑是一个变数,而如今朝局却又是另一个变数,今天,她从七皇子的嘴里知道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大周质子很可能会马上离开质子府回大周了,梦里,这质子是何时离开大周,元好并不知道,梦里,自二嫂和二婆去逝后,她因万念俱灰,再加上受到金姑姑的多方打压,身子一直是病势沉沉的,梦里此刻,她连床都起不来了。 而今不一样,她不想等到大周兵攻进城时再逃离,那样的危险无疑是最大,当然,她现在要想偷偷离开罪奴宫,也很难,但她知道一条通往质子府暗道,又知道这大周质子快离开了,那么这里面就有可趁之机了,等回去跟二婆见次面,要叮嘱她注意这方面的情况。元好想着。 其实,元好有时想提醒七皇子大周的缓兵之计的,可终归什么也没说,自做孽,不可活,何况,她就算说了又怎么样,朝中不会没人看到这些,有的说了,怕是如今已魂归地府,而没说的自然看清了形势,而她一个小小罪奴,说于不说,无关紧要。 “七皇子,请喝茶。”一边的秀云看到元好给周潢上茶,也跪坐下来,给七皇子上茶。 不一会儿,一壶茶就尽了。 周潢起身弹了弹一角:“夜深了,我该回质子府。” “好,我也该回皇子府了,今日跟周兄未尽兴之处,下回再续。”那七皇子也起身弹了衣角。 “好。”周潢拱拱手。 此刻的七皇了同大周质子哪里象是敌对两国的皇子,倒象是两个知交好友。 元好和秀云则亦步亦趋的将两人送到园门口。 随后元好同秀云一起去牡丹夫人那里点了个卯,到此,今天的点牌就结束了。 “元好,我听说,今天那大周质子没碰你啊?”出了乐坊,那秀云一脸八卦的问。 “嗯。”元好点点头。 “怪了,男人还有不吃腥的。”借着乐坊门口的大灯笼,那秀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儿元好,又道:“不过啊,你这身子骨瘦瘦弱弱的,还没长开呢,也确实吸引不了人。” 元好摇头,没接秀云的话,不过,也确实如秀云所说,这两年,元好几乎没怎么长,跟两年前一样,瘦瘦弱弱的,罪奴宫的生活十分的清苦,再加上元好带着小鱼,吃的都尽量留给了小鱼,偶尔,二婆偷渡点好吃的东西,也都留给小鱼,所以,小鱼这两年,虽然智力没长,至今连话也不会说,但却长的玉雪可爱,整个人粉嘟嘟的。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我听说,这位大周质子当年在大周时曾是元相寺大藏大师的记名弟子,每日都要参禅念佛的,佛家讲究禁绝女色,虽说这大周质子是皇子,元相寺管不着,但我听说,这大周质子对这方面还是挺讲究的,就算是那质子夫人,一个月也难有几次侍侯在床,也难怪他今日这般。”见元好不说话,秀云又道,她在乐坊里,这样哪样的八卦听了不少。 “这些事情,谁清楚呢,秀云姐,我先回了。”元好淡笑道,然后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往自己的住处走,心里却不由的想着秀云最后的那段话,也许,这传言是真的,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南雅夫人要弄个孩子了。 大周谋南楚已非一日,想来,定是两年前,大周已准备攻楚,而周潢再怎么说也是大周的皇子,大周定然要在攻楚之前,将周潢救回去,但显然的,救一个容易,救一群人难,很可能,当时大周有计划只求五皇子一人,而放弃质子夫人等其他随行的人,而南楚夫人定然是从尹随那里知道这个计划,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放弃,一个小皇子就成了必须的,但很可能因为两人同房少,南雅夫人一直没有怀孕,于是这才有假孕生子之事,只是当时,大周黄水决堤,这攻楚计划又搁置。 而经过两年的准备,大周此番攻楚,势如破竹,和谈不过是假相,近日,大周必然会派人营救大周质子。 元好想着,不由的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住处。 隔壁,贾先生和贾夫人还没有睡,听到这边的开门声,贾夫人便探出头来,见到元好,不由的松了口气。 “好儿,没事吧?”贾夫人关心的问道。 “没事。”元好点点头,又问:“小鱼睡了吗?” “睡了,早睡了,今晚就让他留在我们这边,省得又吵醒了,你也早先休息。”贾夫人回道,还欲再问发生的事,却忍住了,怕引起元好的伤心,在她想来,元好定然是已失身了。 “好,夫人和先生也早先睡。”元好点头,看着夫人回屋关了门,这才进自己的屋,吹灯睡下。 只是她之前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却毫无睡意,便东想西想的。 要是真能离开,还要想法子带着贾先生和贾夫人离开,这两年来,元好跟着贾先生,学了很多东西,虽没有正式拜师,但已有师徒之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元好不想他们这么大岁数了还要遭受乱兵之苦。 这就要好好谋划了。 嗯,二婆那边,一定要叮嘱她小心些。 转眼,就到了五月底,元好又去了乐坊一次,那周潢仍是如同上次那般的打坐,下棋,看话本,喝茶。 而这次,元好得到一个消息,顺康帝同意尹随的意见,为了加快和谈进程,同意先放质子一行人回大周,以示诚意。 元好听到这消息,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味道,南楚朝堂已无清明之士了,在尹随的把持下,一步步的自毁城墙,如今连最后的一个筹码都放弃了,而让元好感到哭笑不得的是,她却为这个决定松了口气,这样,意味着小仇儿能安全的离开南楚。 “好儿,你听好了,我听那南雅夫人说,大周兵为了显示诚意已后撤三十里扎营,就在明天下午,质子一行人就要动身了,我也在随行之例,你最迟,明日零晨,就要进质了府,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暂时就先藏在马房的草料垛子里,马车就在边上,我在马车的下面,加了两根横杠,然后等快到时间的时候,你就带着小鱼趴在那马车底的横杠上,等出了城,休息的时候,再想办法离开。”暗道里,二婆有些激动的道。 “好,二婆,我记住了,你快回去,莫要引起他人的疑心。”元好重重的点头。 二婆也点点头,转身回去,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又叮嘱了句:“好儿,你可一定要记住,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明白。”元好点头,目送着二婆离开,然后才回到荒院,有些事情,她要跟贾先生和贾夫人说说了。 多谢肥童的粉红票,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