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梗着脖子道:“兰芝不一样是伎女,凭啥你能碰,我不能碰?别的伎女我还就不要了,就要兰芝。” 面对如此不讲道理之人,杨升气结:“她是我的女人,你不晓得?” 牛大力嗤笑道:“你的女人?把卖身契拿来与我看。” 杨升语塞,兰芝虽被原先的银主赶出,但并未将卖身契还给她,简而言之,她如今还是个奴,主人却不是杨升。 牛大力见杨升讲不出话来,洋洋自得,道:“既然没得卖身契,那兰芝就算不得你的人,既然不是你的人,凭甚么不让我碰?告诉你,我不但要碰,还要把她接进家里去。” 杨升威胁他道:“别忘了我们杨家有做官的亲戚,你别惹恼了我……” 牛大力打断他道:“你们家不就两门官亲么,一个远在衢州,另一个虽在跟前,但人人都晓得,你们才刚闹翻了,他们不来寻你们麻烦,就该高呼万幸,还敢寻来做靠山?” 牛大力虽浑,讲的话却句句在理,杨升再一次语塞,就不免抱怨牛夫人与张仲微家把关系闹僵,弄得现在连个撑腰人都无。他现在就想回去劝牛夫人,让她上张仲微家去缓解关系,不过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安抚牛大力,因为他又在嚷嚷,要回去向父母告状,还要将杨升欺负他的事,告诉他的姑姑牛夫人。 杨升故作亲热,搂住牛大力肩膀,问道:“表兄,你要我怎样,才肯放过兰芝?” 牛大力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道:“你能开甚么价码?论钱财,你家没我家多,论权势,我爹还捐了个官在身上呢,你全家都是布衣。” 杨升一愣,还真是这样,他的确拿不出甚么具有诱惑力的物事来,不禁懊恼,都道牛大力人蠢,为何到了他面前,脑子比谁都灵光。 牛大力也搂住他肩头,笑道:“表弟,你也莫太小气,那兰芝不过是个伎女,就是借我玩两天又怎地,待我兴致过了,一定原封不动还给你。”他见杨升的脸色越来越糟糕,连忙补充道:“不仅还你,还多送两个。” 杨升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揍他的冲动,正色道:“表兄,我是想迎娶兰芝作正妻的,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牛大力张大了嘴,惊讶道:“我玩笑?我看你才是玩笑,这都多少年了,怎地还把这话挂在嘴上。” 杨升盯住他眼睛,认真道:“我是说真的。” 牛大力一阵大笑:“你就白日做梦罢,娶兰芝,别说你娘,我都不会答应,我可不愿管一名伎女叫弟妹。” 杨升道:“管你愿不愿意,兰芝都是你未来的表弟妹,你对她尊重些。” 牛大力捧腹,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他道:“好,好,好,我等你一个月,若一个月后你还没将她娶进门,我就将她收进房。” 在一个月内娶兰芝,杨升可没有把握,不过能赢来一时安宁,还是不错的,他想了想,道:“一个月太短,一年。” “两个月。”牛大牛摇头。 杨升:“十一个月。” 牛大力:“三个月。” …… 二人一阵讨价还价,最终达成折中协议,以半年为期,若半年内杨升还没办法娶兰芝过门,她便归牛大力所有。 杨升暂时稳住牛大力,与其分别后,直奔家中,劝说牛夫人去张仲微家赔礼道歉,修复关系。 牛夫人才被他气到,还躺在榻上缓气儿,就又见他来讲这个,立时火大,指着他唤金宝:“去替我打这个不肖子。” 金宝哪里敢打杨升,但牛夫人的命令,若不服从,下个挨个的人就是她,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装模作样朝杨升身上拍了两下。牛夫人犹觉不解恨,连声叫道:“取家伙来打。” 金宝只好去寻了柄条尺来,朝杨升胳膊上敲了两下,牛夫人还在喊打,金宝劝道:“夫人,少爷已晓得错了,暂且放过他罢。” 牛夫人竖起眉毛,骂她道:“小sao蹄子,你为甚么替少爷讲话,莫非是看上了他?” 金宝连声称不敢,牛夫人却已伸出手,朝她身上拧了好几下。杨升瞧得直皱眉,一语不发,转身就走。他回到自己房间,心想劝牛夫人去道歉,看来是行不通了,不如自己去,也是一样的。既然是道歉,就得备份像样的礼,最近杨家生意惨淡,杨升已有好久没从牛夫人那里领到零花钱,数了数自己的积蓄,又少得可怜,只好在卧房中搜罗一番,偷偷将些值钱的家伙装起,当作礼物送到了张仲微家。 他挑的时候不错,正是张仲微在家,不然林依肯定见也不会见。张仲微请他到里间坐下,道:“舅舅今日怎地有空到我家坐坐?” 杨升诚恳道:“我是来特意来向你赔礼的。” 张仲微忙道:“你是长辈,这话我怎么敢当。” 杨升叹道:“现如今不管我去哪个酒楼,都只有被拒之门外的份,真是苦不堪言,我知道是我们错在先,怪不得你们恼怒,只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一回。” 张仲微挠了挠脑袋,诚实道:“我们并没有恼怒。” 也是,张家既没上杨家去闹,也没嚷嚷着要找牛夫人算账,罚款的事儿,乃是欧阳府尹发的话,衙役执行的,那些罚来的钱,张家也并未捞着好处,全部是充了公,因此张仲微说他没有恼怒,杨升还真挑不出甚么来。 此路不通,杨升灵机一动,不再提道歉的话,改口道:“我家有位友人自四川来,捎了好些辣豆瓣,我看你今日就有空,不如到我家去尝尝。” 张仲微不想去,便扯谎道:“这两日身上不爽利,别把病气带到了你家。” 杨升道:“正巧我认得一位好郎中,且随我去瞧瞧。” 张仲微无病,自然不肯去,又再寻不出借口,只好大声唤杨婶来换茶。杨婶听到,连忙走到柜台边上,向林依道:“我才送了茶进去,怎地就要换,只怕是二少爷遇到了难事,二少夫人快进去看看。” 林依听了,觉着有理,便取来一壶热茶,亲自送进去。杨升晓得张家脚店真正作主的人是林依,见她进来,忙邀请她与张仲微一道上杨家做客。 林依并不推辞,只问:“劳动舅舅亲自来邀,怎么好意思,不知你此行,是不是外祖母的意思?” 杨升习惯性地想点头,但忽地警醒,这事儿可说不了谎,不然万一林依去了杨家,牛夫人却不肯出来作陪,怎办?他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讲实话:“是我自己来的,我娘也有这意思,只不过……只不过……” 他下一句话,在林依的注视下,讲不下去,磨蹭一时,将牙一咬,把他与牛大力订协议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央道:“这事儿拖了好几年了,外甥、外甥媳妇,你们帮帮我。” 长情的人难得,更何况对象是那样的身份,林依很有几分佩服,便问道:“舅舅想要我们怎样帮你?” 杨升见她没有拒绝,喜道:“上我们家吃顿饭便得。” 林依好笑道:“我倒是愿意去的,就怕还没进门,就被外祖母赶出来。” 这事儿牛夫人还真做得出来,杨升无言,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咱们到酒楼去坐坐。” 林依笑道:“依我看,根本不消这样麻烦,舅舅今日到我们家来,肯定不少人都瞧见了,你只要离去时脸上是带笑的,旁人便都明了了。” 杨升觉得这话不错,大喜,谢过林依,将礼物留下,告辞离去。 张仲微有些奇怪,与林依道:“我还以为娘子要将他赶出去。” 林依嗔道:“到底是长辈,怎能如此对待,不论他如今怎样,当初收留我们时,是真心实意的。” 张仲微却道:“早知外祖母是这样的品行,当初咱们就是睡大街,也不到她家去。” 林依道:“舅舅一向不理睬家中生意,外祖母行事,他定是不晓得,今日却能以长辈身份来道歉,实属不易,咱们做人不能太过,再说成人姻缘,美事一桩,是积德的事呢。” 张仲微忍不住笑起来:“只怕这桩美事,会叫外祖母气得直跳脚。” 林依笑看他一眼:“我可没这样讲,是你胡诌。” 青苗卖完盖饭,打烊进来,瞧见地上一只箱子,问道:“二少夫人何时上街买了这许多物事回来?” 林依摇头道:“不是我买的,乃是杨少爷送来的礼。” 青苗很是惊讶,取过剪子拿在手里,怂恿她赶紧开箱,瞧一瞧杨家的礼,是真心,还是假意。 林依点了头,又笑骂:“你这妮子,晓得甚么礼是真心,甚么礼又是假意?” 青苗已是剪断麻绳,掀开了箱子盖儿,叫道:“二少夫人,你来瞧这礼。” 林依探头一看,两只珍珠地刻花瓶、一只云纹镂空薰炉,余下的几样,她就叫不上名字了,忙唤仲微道:“你是做了官的人,快来瞧瞧这几样名贵物事。” -----------------------2010.5.18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