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啊,千万别乱跑,”梁婶子出门前还冲张青喊道,梁桩也回头瞧了瞧张青, “青姐,我给你带好吃的,” 梁叶一蹦一跳的,跟在爹娘中间, 三人脸上俱是笑容,无论梁家多么贫穷,梁桩多懒惰一无是处,但至少这是一个圆满的家庭,有儿有女,身体健康, 春节是一年里最值得期盼与高兴的时候,谁会哭丧着脸呢, 张青站在屋门口,木然脸,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要去镇上采集,梁婶子他们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周梁姐一家, 周全周静啪啪的跑到梁叶身边,左右各一个,走在四个大人的前面, “青姐呢,”周静眨巴着眼睛问, “她生病了,就不去镇上了,”梁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话, “啥病呀,”周全好奇问道, 梁叶大眼睛一转,“脑壳疼,” “哦哦,那青姐不是更傻了,”周静年纪最小,说话也最幼稚,没有什么恶意, 周全拍了小meimei的脑袋一下,“别胡诌,许是受了凉,出热了,” 梁叶不说话了,言多必失,更何况他在撒谎, “牛三儿哥不也出热么,人都焦黑了,吓死人,”周静又张着手,做了一个鬼脸,虚了声音说,“娘说人不人鬼不鬼,” 梁叶一听,顺嘴就问,“牛三儿病好了吗,” 牛家和梁家一个村北,一个村南,隔着远,平日里少有交集,从梁桩向梁婶子提起一回牛三儿后,梁叶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没,天天往镇上跑,还在医馆里住了好几天呢,”周全压低声音,“我跟着爹娘去看过他家看过他,哎哟,你不知道啊,” 周全脸偏圆扁,做起惊异的神情来,就像一个充了气的麻袋,鼓鼓囊囊的, “简直吓坏我了,黑乎乎的一团躺在床上,我愣是瞅了半天才瞅到牛三儿的脸,头发鼻子耳朵都没有了,就剩一双眼睛盯着我,可像鬼了,关键他还能呼气,可他们说牛三儿的嗓子烧坏了,以后就是哑巴,” 梁叶埋着头,边走边听,听到最后,嘴角竟弯了起来,才六岁多的小男孩,在听到以前同窗的惨状后,不仅不同情,还有心笑,说实在的,他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 “谁让他得罪不该得罪的,”梁叶低喃, 周静听到连连说,“是啊,都说牛三儿哥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可是我想了想,牛三儿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事啊,” “还没有,”周全堵了meimei一句,“你忘了上次他哄你要馒头,你傻不拉几的,管谁都叫哥,有那样的哥么,” 周静没看紧就因为珍贵的粮食,周梁姐惩罚让周静一天没吃饭,那天晚上小丫头饿得哇哇大哭,周梁姐还是不为所动, 周家和牛家是邻居她,他们家三天两头都丢东西,今天一挂辣椒,明天两颗玉米, 周梁姐心里有数的很, 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牛三儿搞得坏事, 可碍于两家多年的交情,牛三儿又是一个孩子,周梁姐都忍住了,所以她知道周静的白面馒头被牛三儿拿走才那么生气, 牛三儿被烧焦了,她表面上嘘寒问暖,同情担忧,心里呢,还不是暗唾活该, 而此刻后面大人们闲聊的也是牛三儿, “前来天还住在医馆里吧,大过节的得接回来了,”周梁姐说,“我看难熬过这个冬天,” 说完她就被胳臂肘戳了背,周梁姐的丈夫周山瞪了她一眼,“说话留个心眼,万一给人听到了怎么办,” 周梁姐和梁婶子不同,她泼辣的很,家里家外都是她主掌着,周山的话让她立刻提高了声音,“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了,咱们这高高兴兴的,他们见着了不得心里不舒坦,还有闲工夫在外面乱晃,” “小点声,”梁婶子拉了拉周梁姐的袖子,“瞧见没,前面是石家人,” 石家是村里唯一一户的富农阶级,人口多,出门也气派,石大树赶着牛车在最前面,后面婆娘儿女们跟在后面,一看就是要到镇上采买的, 梁桩哼了一声,懒得看,也懒得搭理, 周梁姐倒是收敛了些,她看了看走在石婆娘身侧的小女孩,对梁婶子小说声,“我看这石桃以后要了不得,越长越漂亮,光这走路的步子就细细碎碎的,和咱们不一样,看来石家真要把孩子送到杨宗家府上做丫鬟,” 梁婶子笑了笑,有些敷衍,以前她也觉得石桃是村里最俊俏的小姑娘,可是她已经见过张青的模样,再看石桃,毫无可比性,梁婶子觉得青丫头端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气势, 把她和村里人分隔开来,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往村外走,空下来的屋子就安静冷清了许多, 张青走到院子里,望了望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她又返回屋子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枚铜钱,手轻握住,再张开时,铜钱已然变成了一根细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黄棕色的光芒, 她需要金属, 张青望着人群移动的方向,定立许久,推开院子走了出去, 脚下的泥巴地稀湿, 张青弯腰,抓起一把,没有犹豫的抹在自己的脸上, 她是弗伦叶最智慧的生物,不可能领悟不到梁婶子每天给她涂抹灶台灰的用意, 起先她还以为是人类某种装饰颜料,后来发现村里的女性只有她有这项殊荣,于是张青明白, 大概这具身体的外表有残缺,太过骇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