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了吗?” 没有被摔死,那就是没有死。 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撮小小的草丛,从草的形态大小来看,那是极正常的一撮长在路边的,毫不起眼的小草。 虽然它毫不起眼,但在放大了的我的眼中,它就犹如一株世界上最珍贵的稀有植物,因为它宣告了很多我想要的讯息。 一,我能看到它,并且是在正常的光线下,正常的大小,这说明了我有可能已经逃离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并且不再有被小昆虫袭击而英年早逝的危险。二,小美躺在我的前方,她的鞋底压弯了一点点草叶,正踩在我的左脸上。不过没关系,既然我没死相信她也没死,大家没走散就好。 抬头,循目望去,卓远远的身影也被找到了。他就躺在不远处,呈大字型的,脸朝下。一丛丛的小草从他身下伸展而出,一只白色的蝴蝶在他上方轻盈飞舞,飞到他肩上时恰好他动了一动,那蝴蝶立即受惊般舞动着翅膀朝远处飞去了。 远处,能看到远处,有一颗颗完整的树,树顶树冠和树根,还有连绵的黄泥土地和草地,在我们身下一直往前伸着,直到视野的彼端。 啊!我们回来了,我们一定是回来了! 我兴奋的一跃而起,激动激昂的心情如潮水一样涌向我的胸口,我仰起头正要哈哈大笑,突然间,动作卡住了。 “还没有回来,我们还在相机里。”卓远远徐徐说道,他缓缓爬起身,吐掉口中的泥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平静的望了一眼天空,便接着打量四周。“但好像,我们掉到了一张公园全景照里了。” 明媚光亮的日照光明明是从头顶上射下来的,但抬头看去的时候,那上面却是一团团漆黑的团雾,仿佛暴雨前厚重的层层乌云,蕴含着足以冲刷世界的雨量,覆盖了整个视野所及的天空……不,根本没有天空。因为我们仍在相机里,在一个虚拟的但又无比真实的世界里。 可是,全景照!怎么会有全景照!凡被相机拍过的地方,不论树木和草地,动物和人物,皆被切割了一般吸入进相机里了不是吗?怎么会有一张全景照!难道还有两个公园不成? “很显然,这一段路,或是这一带,就是被公园的工作人员划为禁止游行的范围,在来的路上,曾看到有一片隔离地的草地树木矮小,皆是新种上去的不是吗?” 卓远远一下就解开了我的疑惑。 他迅速的打量完了四周,斜斜的睇扫了一眼我和小美:“你们倒是省下了不少时间。” 这话的语气说来不咸不淡,但貌似可以当作褒奖来听。 之前,我们在一片漆黑的仿佛密封的空间里摸索着爬梯子,虽然不至于窒息,但长时间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有着不明生死的忧虑,人的心里承受压力比rou体的疲累更易使人崩溃。正是因为此,我才会不断的找话与小美磕叨。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落脚地,当时我便感受到一种重见光明的喜悦,哪怕明知那不是出口……怎知,喜悦未尽,便又有了生命之忧。况且,那张某某人的闲情之作,于我们来说根本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能久待,不能寻找出口的线索,还险些死于黄蜂之口! 如果接下来的还是这种无意义的风景照,那我们在那条黑色的长梯上,就真的要爬到筋疲力尽了。 筋疲力尽之后,也会掉下来,到达这里。但那样,我们便再无一丝气力站起,亦花费了不知多少时间。 所以此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倒真的省了不少时间。 所以,卓远远略带着无奈的责怪眼神,我也自动的视而不见了。 “我们……还没回来。”小美这时也醒转了,她张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知道我们身处何处,紧接着便用机警的眼神往四周迅速的扫视了一圈,神情和状态与卓远远如出一辙。 看来,只有我在初醒时搞不清楚状况了…… 我为自己的迟钝惭愧低头的时候,蓦地,从头顶的上空忽然出现两个黑影,那黑影呈直线急坠,夹带着一股厉风,仿如里面装着两头死猪的麻袋一般邦邦两声坠落地面,引起一阵尘土飞扬。 但那传出来的叫声却不似猪叫,而是人叫—— “啊——” “啊——” 那叫声还有些耳熟! 两个黑影的坠落方位在正前方,离我们的落地点相差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我们清楚的确认了那从天而降的黑影是人而不是其他危险的动物之后,才举步上前靠近。 “阿宝?阿冬?怎么是你们!” 小美一眼就认出趴在地上的两个背影属于谁的,她冲上前蹲在阿宝的旁边急切的问道:“你们怎么也进来了?难道你没看到我们消失吗?还不知道那个相机古怪吗?你把相机放哪了?该不会给别人了吧……天哪!难道你要全班同学和老师都被吸进来才罢休吗?你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 小美越问越急,眼见将我们带进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也跟着进来了,(他两是唯一知道我们下落的人啊)她不禁有一种绝望的悲哀感。 “不……不是……小美……我们没有……”阿宝虽说从高处坠下,但他就如我们一般,全身没丝毫损伤。或许,这是因为我们身处在相机中的关系吧。 看到小美骂他时急得快要哭了,他已慌得不知所措,说话时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只是迅速的坐起来,蹲在小美的旁边,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这一刻,我对小美有了一丝羡慕。 “我们没有把相机交给别人。”还是阿冬比较清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我的方向瞟了一眼后,代替阿宝回答小美的问题:“我们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用自拍的模式拍进来的,没有人会找到那个相机,所以你放心,班上的老师同学都不会被吸进来……” “你们把相机藏起来了?!”卓远远听到这里,脸色一变,连他也开始彻底的质疑阿冬和阿宝的智商程度了。“你们连相机也藏起来,公园这么大,要找部相机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这么一来说不准就得拖上好几天……”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即使白阮发现你失踪了,想救我们,也不一定来得及。”卓远远的目光在这时转向我,定定的瞅着我,一瞬不瞬。 原来,他一直坚信白阮会为了救我赶到这里现身,所以才一直老神在在的,他久寻白阮不到,若是在这里能见到他,被吸进相机一趟也不算白来——这就是他一直在打着的主意。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确定白阮一定会来呢? 虽然我渴望见到白阮,可连我也不敢说他是否会来啊,他身上的秘团太多了,赁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 虽然心底犹豫不敢确定的低下头,但我却不知道,从卓远远提到白阮的那一刻起,我已是满脸绯红,一脸等着情人赴约的期待又羞赧的表情。哪怕这时再来一只大黄蜂,我也心甘如饴吧? 两道灼热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注在我的身上,那是卓远远和阿冬的目光,可惜我毫无所觉。 小美恨不得拾起鞋底直接敲在阿宝的脑门上:“就算便利店老板不来,你是唯一知情人,留在外面也可以帮我们联系支援,或是通知我父母,寻找其他能帮助我们的人啊。现在可好,你自己倒跟着进来了,还把相机藏好了,我们出去的希望都没了,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啊,你怎么长大的啊,你猪啊你!” “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跟着进来啊你们俩,都不怕死的吗?”小美最后发出郁闷至极的嚎叫。 ************************************************************** “卓远远……你为什么会说,来不及了?” 纵使一时之间再想不出还有谁能成为我们的救星,也不能自己放弃自己的希望。几人在一番情绪发泄完后,便又开始了自立救济的行为。 这自立救济的行为就是继续寻找出口,或是有关出口的线索。 按说,此时此地虽大,但终也只是一张相片所能拍摄的范围而已。现眼前一望过去似能通向遥远彼端的道路,说不定在上了一个微陡的小坡之后,便寡然而止直面黑暗。 不过,也许是黑暗,又也许是另一番出乎意料的景象。 后者,当然是我们最希望的。 卓远远行了一会儿,见众人都静默了,除了小美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思索外,其余三人都睁着大眼睛等着他的答案,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一直都没发觉吗?”这句话,他是问我的。 “发觉什么?”我茫然的反问道。 “我们,为什么会动?”卓远远忽然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逐一扫视我们一圈后,定定的投向前方,缓缓说道:“照片,是静止的画面,如果我们是被吸入相机里,成为照片的一部份存在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能够行走,说话,活动呢?” “这个……因为这个相机很灵异吧……” 这个原因谁知道呢?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清楚的不是吗?(对于我来说还是不需要解释的) “不!”卓远远的神色异常严峻:“相机灵异是可以把人吸纳进来,但这不足以做完全的解释。让我们在相机的照片里走动的,不是因为它的灵异……而因为我们自己的生命!” 我们自己的生命?! “妮子你还记得你刚清醒的时候吗?当时我和吕美美一定是如腊像人一般定格在某个动作吧。你看看前方,仔细看看我们没有走过的地方,看出什么了没有?” 卓远远抬首点点了前方,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前路是一条黄泥的土路,两旁是矮矮的青草及小树,如果不抬头看上面仿如黑云压顶一般的暗沉外,基本无一丝异样。 也就是说,这和我们平时走在某处公园某处小路上,往前方看去的风景别无二致。 草是绿的,土是黄的,踩上去还有小石子咯着脚的感觉,这有什么不同? 我用疑惑的目光探向卓远远,但我目光还未至,小美已经叫了起来。 “照片!静止的照片!” 小美之前一直蹙眉思索,此刻经卓远远的提醒,她便猛然间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的指着前方叫道:“前方的风景是死的,是一张纯粹的照片!” 什么? 我还是不能明白,疑惑的目光再次投向卓远远,可还没看清他的脸,一个五指山立刻敲响了我的脑壳。 “你怎么这么笨!”他的模样颇有我老爸老妈恨铁的气势了。 “是……只有我们走过的地方才有风,才有动物叫,树才会动……”阿冬紧接着摸透了卓远远的意思,出声时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 “什么?”阿宝将几人说过的话连串的想了一遍后,继而跟着面色发白。“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你站在这里就是完全的可能!”小美每当看到阿宝就觉得心头绞痛:“都是你这个笨蛋,死活要跟着进来,还把相机给藏好了——现在即使有个异人有能力救我们,也必须得赶在时间之前……这个相机,有吸食我们生命的能力。凡是我们走到的地方,风会吹,树会动,生命会活动,但是我们走过的和我们未走到的地方,则全是一副副静止的画面,那就是照片。” 静止是照片的常态,而活动只是因为有生命力。一旦生命力被消耗尽了,我们也就成为照片中真正静止的一部份了。 听完小美的解说,我才发现前方十步之外的草和树,真的是一动不动的。再回头,身后亦是十步左右的距离,原先我们走过时的地方,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路边的草丛中轻轻飞舞,现在那只蝴蝶仍在那里,却像是停驻在某枝树稍上一般,合上了翅膀静静的立着。问题慢,它并非停在树稍,而是仍在草丛之中啊! 阿宝拾起地上的一颗石粒子,朝蝴蝶的方位扔了过去,石粒子一到,蝴蝶立刻扑扇着翅膀动了起来,可它只飞到一半,又停住了。就像是一颗电池耗尽,小汽车勉强的驶出一段后,再度回归寂静。 难怪,在我们跳下山茶花的照片时,大黄蜂为何没有一开始就攻击我们,我们三人那么高的距离从天而降,正在汲取花蜜的黄蜂没有理由不发现我们的。原来是因为,它是一只静止的黄蜂,是当我们的生命力传达到它之后,它才有了活动的能量。 但是……但是我们的生命力能有多强,足够我们行走多远?相机无时无刻不在汲取我们的生命,如果在生命耗尽后,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那么我们是否将会就此成为照片的一部分? 这就是卓远远说的……恐怕会来不及吗? 真是太可怕了。 首次,我感受到了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 *************************************************************** (今天本来就有再加一更的打算,不过因为时间的关系,新的一章又才码了一千六的字数,所以最后就加入上一章的内容中了。明天会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