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阮牵着我,一步步往里走。 货架上的东西,早就变了。开始时货架上的东西还算正常,渐渐的越往里走,摆在上面的东西便变得越不一般。东西的归类也开始凌乱,不再像是超市里的分类,反倒像是在仓库里的堆放。 有一个被平放在架子上的欧洲人偶新娘在我走过时,突然睁开双眼,朝我诡异的一笑,打了声招呼:“~~~嗨~~~~” 我身子一颤,嘴张了,尖叫却出不来,只是往旁边一靠,身子紧紧的贴着白阮。 白阮的身子很冷,他握着我的手是冰凉的,他身上的温度也是冰凉的。但他的笑容却比春天还要温暖。他轻轻的捏了捏我的手,并不扶我,也不推我,只是柔柔的朝我笑了一下,里面似有一丝蒙胧的宠溺和鼓励,我一收到,身上的寒意便瞬间消了。 我自行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眼角瞥见人偶新娘还在朝我阴森森的呲着笑,试图吓我,便干脆回以一个灿烂无比的笑颜:“嗨!你好,我叫妮子,来参观的。” 人偶新娘明显被我吓到了,它呲咧着的诡异笑容一动不动,变得几分滑稽,不伦不类。 白阮莞尔,继续往前。 我亦继续跟着,手里感受着白阮的冰凉,在这阴森鬼气寒意深重的狭道里,奇怪的有一种冬天穿着羽绒服手里拿着冰淇淋痛快又甜蜜的感觉。 “奇怪的人。” “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活人。” “奇怪的活着的女人。” 周围的货架上始起彼伏的传来声音,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尖锐的有低哑的,有怪异如妖狐的叫声的,也有诡魅如阴魂不散的嗡嗡声。 我抬头望去,发现所有货架上的东西都活了。 它们不再是一动不动被摆设着的商品。有一个吹风筒没有电源却自行开动,嗡嗡的吹着周围的一切,吹风筒的筒口一张一合,形同一个正在说话的嘴巴。 有一本书自动打开,自行翻页,在它翻页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便从书页中传出:“啊,奇怪的人,快来看看我,把我买走,我等了太久了,太久了。” 有一个孩子的书包,在我走过时从里面开始流出nongnong的黑血,黑血蜿蜒的顺着货架流下,开始是细如小蛇的细流,后来就变成瀑布一样的洪流,仿佛里面被装了一个自来水管,水管破了,血就喷了出来。随着血喷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小孩子凄厉的惨叫声。孩子的声音太嫩,分不清男孩女孩,只是听着那声音,就觉得心脏一缩,某种面临死亡的恐惧由心底瘆出,转瞬扑天盖地。 再往里走,货架上的杂乱便渐渐少了,里面的东西也慢慢的显得更加金贵。有的长长一段货架上,只放有一个东西。而那货架的背景,也布置得或是金碧辉煌,或是古典雅致,或是充满异域风情,或只是淳朴的一块木板。 各种不同的布置,只为了衬托各种不同的物品。金碧辉煌的货架上,放的是一尊不知什么神的佛像。古典雅致的货架上,放的是一把古香古色的琉璃梳。充满着异哉风情的货架上,放的是一枚状似具有法力的水晶杵。淳朴得只有一块木板却占据了一大片区域的货架上,放的是一只破了点边的瓷碗,碗中一滴腥红的印记,像血。 这些看起来比前面一段要“高贵”许多的东西,在我走过时,它们的周围忽地起了一阵轻风,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我仿佛跨入了冰窟,感觉浑身冰冷。 但除此之外,这些东西就再没有其他反应,它们不像前面一段货架上堆杂在一起的东西一样,又哭又嚎的引起我的注意。 嗯,果然是高级一些的。 我感觉自己正被这些高级货物们给审视着,审视的结果是我还不够格引起它们的注意,所以它们不屑于花费力气来吸引我。 嗯,偶只是路过嘛。 我无趣的耸耸肩,因为身旁有白阮的陪伴,所以任何可怕的现象出现我都不会觉得害怕,似乎信任他就是我的天赋。这些东西看不起我我还求之不得,万一哪天没有白阮陪着我要我自己走进这里来,我还害怕呢……莫名的脑海里闪过我独自一人走进这里的情景,我赶紧摇头,不,坚决不,没有白阮,打死我也不要自己走过来。 “妮子,干嘛摇头。”白阮清朗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起头,他正望着我柔柔的笑着:“没想到你与这里的缘分这么深,居然走到了这里。”说着,他停下了脚步。 白阮停下后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便利店的尽头……尽头? 我诧异。白阮也微显诧异。他轻轻点头:“是的,这里就是便利店的尽头,此生我以为,只有我一人能走进的地方。” 眼前,一排排货架已落在身后,我和白阮站在一扇貌似是后门的地方,看着一扇朱漆色的木门。木门上没有锁扣,门安安静静的关着,门的周围是一堵围墙,砖彻的格子向左右两方漫延,一直漫进黑暗。我们仿佛是站在一个极大极大的,大到看不到边缘的地下室里。除了门顶上的一盏发着昏黄的灯,便是无尽的黑暗海洋。 “妮子,去开门。”白阮说:“试试看你能不能打开这扇门,如果你能打开的话……” 白阮的话未说完,我已因为好奇乖乖的听令上前,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门开了。 白阮的话骤然消音。 门后是一片荒漠的旷野,无边无际,宽广深远。几块石头半插在土里,露出一些端,石缝边有的尖利,有的被风沙磨成了平圆。细碎的沙子被风卷起来,在半空中偶尔舞出一个形状,瞬间又消失于无形,四周恢复一片寂静。 我走进了旷野,发现再极目远眺,也看不出荒漠的另一端是什么,我仿佛置身在荒原的沙漠中,除了风,沙,石什么也看不见。再回头,便蓦然发现我不是置身在荒漠,而是置身在在世界的尽头,在的茫茫宇宙之中。 便利店就像是一幢建立在月球上的房子,除了风,沙,石与无尽的黑暗外,便是它,只有它,遗世独立。 那一盏挂在门上方的昏黄灯光成了唯一的光线来源,我推开的那扇门则成了与我原世界的唯一连接口,进出口。 原来,这就是便利店的尽头,同时也是时间的尽头,世界的尽头,空间的尽头。便利店就因为是开在这里原因,所以它具有穿越时间和空间的能力。我想,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的最后之处,便都是通向这里的吧?任何的平行线和交错线,它们是从这里发出的呢?还是最终汇聚这里的呢? 还有,白阮,白阮成为便利店的管理者和服务者,是因为什么?他一定也有过去,有小时候,有朋友,有父母……他,为什么会最终成为一个,和便利店一样,永远不老不死不会灭亡,穿梭于各个空间与时间尽头的,一名便利店销售员呢? 突然间,我好想好想知道,白阮出生的年份,时代,空间。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成为如今的原因。我紧紧的握着白阮的手,眼睛紧紧的着他。 我不知道我这样看着他的时候我的眼里流露出的是什么样的情绪,也许是殷勤,也许是期盼,也许是探究,或许也许是……爱慕? 总之,最后,我感觉到白阮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的问题,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我,便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他一样。 但是,他没有回答我。 我也,没敢问出口。 白阮,你来自哪里,我们,可以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