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牡丹开得得正艳,姹紫嫣红,花团锦族中,美丽的少女嬉戏其间,美如一幅图画。这个春日,是如此的美丽,大概过很久之后,还会让人记忆犹新。 于清瑶默默地跟在田氏身后,无声地穿过牡丹丛,望向花丛中的目光隐隐露出几分羡慕之色。 她是真的羡慕,原本她这样的年纪,也该这样欢笑,无忧无虑的拉着同伴嬉戏的。可惜,她的身份,注定了哪怕她跻身其间,也会被某些贵女轻践。 似乎是留意到她们一行人,远外的花亭中已有人笑着站起身来。就连花丛中的少女们也转目看过来。只是目光一扫,看清来人后,就纷纷转过头去。一人扭过头去,不知说了些什么,众女就掩面偷笑。尤其是那说话的少女笑得最大声,银铃样的笑声响彻牡丹园,惹得花亭中的长辈们也侧目相看。 就有人笑着招手:“灵丫头,你又笑什么?有什么得趣的,只你们姐妹在一旁偷着得趣?!难道是觉得婶娘老了,听不懂你们的笑话吗?” 这会儿,花亭里,众人正与田氏见礼。听到那一身绛色春衫的贵妇这样说,拉着田氏手的老妇人就回过头去笑着嗔道:“你个死丫头,在我们面前说什么老?不存心气我呢嘛!要是你都老了,我们这些土埋半截的人又算是什么了?”嗔完那妇人,她又笑着拍了拍田氏的手,温言道:“亲家母莫要笑话,我这表妹最是顽皮,又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姑娘的,好歹也是一堂堂侯爷夫人,还这般皮……” 因她的嗔怪,那贵妇回过头来,抿唇便笑。因着她的年纪也不过四旬左右,又穿着那样艳的颜色,这一笑,倒真犹有三分艳光。偷眼瞥过,于清瑶就立刻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动不动。 虽然在花亭中的贵妇们彼此之间大多是有些交往的,可是这位年纪不大的平西侯夫人,却是与安乐侯府有隙的。倒不是这女子与田氏有恶,而是据说早年间老侯爷还活在世的时候,就曾与平西侯府的老侯爷闹过意气之争。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可一连多年,两府却几乎都没有什么来往。而且但凡两府上的人撞在一起,平西侯府上的总是没什么好声气。 这会儿,平西侯夫人苏氏掀起眉来,笑盈盈地看着田氏,道:“老夫人却是选对了亲家,我这表姐性子最是和善,又是个善护短的,你家大姐儿嫁过去,可是享透了福啊!” 田氏目光微闪,心里未尝不怒,可是当着女儿婆婆面前,却只能压下怒气,笑得情真意切的:“我女儿的确是有福气。要不然怎么能嫁得这么好的人家呢?别的不说,单只是得了meimei这样的婆婆,已是她几世修到的啦!” 被田氏亲亲热热地拉着,恭平王王妃苏氏笑得很是和熙,“亲家母太谦了。要说我们耀儿娶到清琼才是他的福气呢!” 平西侯夫人抿唇浅笑,也不听二人互相奉承,只转过头去又叫唤那几个女孩。 而这时,恭平王王妃也收了话头,拉着田氏往亭里走,招呼着:“弟妹,你刚才不是还在念叨我这亲家母吗?” 田氏凝目看去,立刻认出坐在上首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是恭成王府的王妃薛氏。见薛氏要起身,她自然不敢托大,忙笑着迎上几步,抢先施礼。 因着恭平王妃苏氏在场,薛氏倒很是客气,寒喧问好,倒真是把田氏当作亲戚来看的。待众人说过话,她便转目看向跟在田氏身后向她施礼的于清瑶。 “这便是安乐侯府家的小姐吗?生得可真是标志……”她笑盈盈地笑睨着垂眉浅笑的于清瑶,似乎还想召到跟前来细瞧。偏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妇人却是在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数句。 目光微闪,薛氏脸上的笑虽然没有少半分,可眼中的欢喜却褪去几分,也没有召于清瑶过去说话,便转过头去又同田氏说笑了。 于清瑶抬眼瞥了一眼,只见那妇人虽然看衣着样式是个下人模样,可衣裳的料子却是很好,头上也插着银钗,显然在薛氏面前是个有体面的。其实,她不用细猜,也知道这妇人同薛氏说的是什么。总不外是介绍她是个庶出的,并不得宠罢了。 见着恭成王王妃,再联想到刚才见到的郭、林二人,于清瑶若还不知田氏说的贵人是谁,就真是犯糊涂了。不过,就算田氏不提醒她,她也不会去奢望什么。对她而言,荣华富贵,身份地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再多的享乐,与其活得如同那个梦,还不如粗茶淡饭来得好。不知为什么,自去过雪儿家的那座小院后,她无比向往能拥有那样淡然平静的小小院落。 正在这时,平西侯夫人苏氏唤的那个少女已经拉着一众姐妹进得花亭。 一一见过礼后,在苏氏的催促下,这叫陈灵儿的少女就掩着嘴笑道:“其实,我们不过是随便讲了个笑话罢了……婶娘要听,可莫要怪侄女唐突……” 见苏氏笑着应了绝不怪她后,她便笑起来。眼波横流,灵动异样,尽是小女儿家的娇态。 未语先笑,她环视周围,见众人都望向她,便绘声绘色地讲述道:“话说某年某月某个朝代,有个品级甚高的大官,建了一座华美精致异常的园子,他就想着:我有了这么精巧的园子,那总得请个大家来为我这园子题些字才是啊!于是,这大官就请了当朝最负盛名的大文学家来为自己的园子题字。这位大文学家在大官的陪同下,把园子好好逛了一圈,末了出来了,就在园子的匾额上题了两个字……” 苏氏也是懂得凑趣,在婆家侄女稍顿时便立刻笑吟吟地问道:“不知是哪两个字呢?这园子这么精巧,定是极好的赞誉了!” 掩着唇弯起眉眼,陈灵儿笑着道:“这人题的乃是‘竹苞’二字,他同那大官说:这两字乃是取的竹苞松茂之意,端得是好意头。这大官一听,不由大乐。特特地叫了人把这两个字刻在金漆匾额上,高高挂起。又大肆请了京中同好来园中庆祝。却不想这些平日里一惯阿谀奉承的官员们一见他这匾额,竟都怔住了,没一个如他所想般大赞……这大官大是奇怪,当着众人面问原因,可这些人却都吱吱唔唔的不好说。到最后,才有一人被他追问急了,才悄悄地同他说了……” 说到这里,她刻意掩了面,压低了声音,学着男声道:“大人,这竹苞两个字解开来看,可不就是‘个个草包’吗?!” 她口齿灵动,模仿起那说话者既惶惑又尴尬的神情也模仿得惟妙惟肖。花亭中众人瞧着她,先是微怔,立刻就哄然大笑。之前同陈灵儿在花丛中嬉戏的少女们笑得更是欢快,可是大笑的同时,眼神却都飘向花亭中的一角。 亭中有些长辈可能是听不出的,可她们自然听得出陈灵儿这暗有所指的笑话讲的是哪个。刚刚陈灵儿说的可不是这些话,虽然不好把她说的那两句话当众讲出来,可同她这个笑话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清瑶垂着眼帘,端坐如仪。虽然听出来陈灵儿这分明就是在编派她。也是,这些贵女,不管是哪个,总是会些琴棋书画的,可偏偏她,去过几次聚会却半分本事都没有,自然是要被人笑是草包了。 只是,虽然心里明白,她的嘴角却仍是噙着一抹笑意,好似根本就没有听明白的。反是田氏,虽是陪着众人一起笑,可眼底却到底有几分尴尬之色。 旁的人听不出来,可她却是听明白了。这笑话里的草包所指的,分明就是她那个听不出端倪、仍垂眉浅笑的庶女。 平西侯夫人苏氏冷眼瞧着田氏,嘴角却扬得更高三分:“你个小人精,连我们这些长辈的坏话你也敢编派起来!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她笑着嗔怪,果真去拉陈灵儿。 陈灵儿吃吃笑着,捂住嘴笑道:“婶娘莫恼,刚儿我说的时候可就先求了你莫要怨我的……要不,我再和你说个笑话……嗯,这却也是说的个做官的。只是这姓于的,却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个七品的县丞……” 她这一开头,原本正笑得欢的贵妇们便渐渐的收住了笑。 虽然对于、陈两家的恩怨,了解得不多。可这两家不和,却是京中许多人都知道的。这会陈家的小姐当众说什么“姓于的小官”,这不是等于当众打于家的脸吗? 心里琢磨着,看向田氏的眼神便透出几分古怪。可田氏却像是根本就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侧过头和两位王妃低声说笑。 陈灵儿好似不知有多少人在瞧着,只是笑着继续道:“上官听得这于县丞的回话,便问道:这船你到底停泊在何处呢?于县丞便回:大人,这船停在河里。上官一听,更是大怒,连连道:草包、草包、真是草包……这于县丞眨巴着眼,一琢磨,忙回禀道:大人,这草包就在船里啊……” 她的话音方落,花亭里就响起笑声。只是这回,同刚才不同,除了苏氏还有几个不晓事的少女娇声笑着,在场的贵妇们却没有哪个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