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听见外面传了一声:“庆王殿下驾到” 张总管小心冀冀地引着庆王走进花厅,向明珠深施一礼,之后俯身退出。 庆王气色很好,笑容满面,明珠站在那里,两手扶着肚子,只能对他略略弯了弯膝盖算是行礼,嘴里说着自己身体沉重,行动不便,未能远迎,请庆王谅解。庆王目光温柔地打量她,将一只四方锦盒放到桌子上,说刚去了一趟东海回来,这一盒上好的深海珍珠,是他请了行家精心挑选的。 明珠没有打开盒子,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微笑道:“庆王殿下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在这听完管家婆子禀报府内事务,困得很,正要去睡一会呢,若是来迟一步,可就见不着了” 庆王心知她这是在怪他不经通报,擅闯内院,便带了些歉意说道: “我久不见你,十分牵挂,不耐烦等他们来回跑一趟。再者安王不在家,想着你我之间没必要守那些虚礼,便直接进来了……我以后注意就是,奴仆们严训了,是不会乱说话的,不必担心什么” 明珠轻抿了一下嘴唇,很不满意他这样说话,见他眼睛停留在桌上太子喝到一半的那杯茶,装做漫不经心地说道: “贞玉在这陪了我一会,听说你进内院来,就回避了……两位庆王妃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庆王有点心不在蔫:“她们——都很好”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忙着,哪有时间顾及内院那些女人?身边人偶尔会向他禀报她们的情况,莫愁安心养胎,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出门,贞敏终于如愿以偿,有了两个月身孕,反应强烈,大多数时间跑回慈宁宫老太后身边,由老太后的人专心调理,很少来烦他,母后怕他太过cao劳紧张,又给了四个能歌善舞的美姬,住进仁院近身服侍——若明珠不问起,他都不会想起内院的几个女人。 庆王看着明珠,胸口隐隐作痛,唯有她一直在他心底,不用刻意去想,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在意念里,她是他难以放下的执念,苦苦追求的完美,此生得不到她,永远不能慰藉自己那份失落和缺憾 明珠尽量避免与庆王对视,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侍女奉上新茶,庆王就默默地喝着,不发一言,花厅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直到明珠拿着绣绢团扇掩脸,轻轻打了个哈欠,庆王如梦方醒般,抱歉地说道: “我忘了,你身子沉重,是经不得久坐的,既累了,就去歇着罢” 明珠怔了一下:他巴巴地跑来,只为了给她送一盒东海珍珠? 她却也不想他会有别的麻烦事找自己,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下逐客令吧。 “实在是失礼,想必庆王殿下在庆王妃那里也看到这样的情形:有身孕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困,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得睡一会,否则就没精神” 庆王微笑点头:“好……那你去睡,我在这等你一会” 明珠惊讶地看着他:“那怎么好?庆王殿下莫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庆王说:“是有件事,却怕你太累,不如起来再说?” 明珠摇摇头:“没事,我能坚持一下,请说吧” 庆王停了一下,缓慢地说道:“父皇曾给过你一个免死金牌,那实际是个兵符辅以皇帝亲笔诏书,它就能调遣天朝各方兵力……那个金牌,可还在你手中?” 明珠静静地与他对视:“庆王殿下怎么忽然问这个?皇上给我的免死金牌,不在我手中,还能在哪里?” 庆王严肃地看着她:“此物事关重大,当初父皇将之给了你,就是欠思虑。以你一个纤弱女子,怎能抓得稳这个兵符?安王素来有心计,爱cao弄军事,他在青州封地上养着大量精锐骁勇的私兵,还与各方带兵的将领有密切往来,兵符若是落在他手中,依他的性子,只怕会生变故如今他又身在外地,山高皇帝远,谁也看不到他在干些什么——明珠,那兵符,是否给了他?” 明珠垂眸玩弄着手上的团扇,说道:“不是说兵符辅以皇帝亲笔诏书才有用的吗?他就是拿去了,没有御笔诏书,又能如何?” 庆王脸色微变:“你不懂……只看那块金牌与底下将帅们手上的副牌是否相合,某些情形之下,御笔诏书只是其次,更不要说皇子们都以能模仿到父皇笔迹为幸事,安王小时由父皇带着练字,他要造一个御笔诏书,刻一枚皇帝玉玺,有何难?” 明珠看向庆王:“你是在向我暗示:安王有谋反叛逆之心?” 庆王面无表情:“任何一个皇子拿到兵符,都不可能没有想法” 明珠扶着桌子站起身,庆王也站了起来,关心地看着她。 明珠微笑着说道:“我的夫君,他没有那种忤逆不仁的想法” 庆王听明珠这样说,心里像受到一记重击,脸色变了又变,目光飘忽不定,落在明珠耳上那对紫色璎珞珠子上,他记得他曾不小心扯断那上面的一颗珠子,紧紧抓在了手中,却因为急着去追明珠,没去寻找坠落地下草丛中的另外两颗,结果明珠告诉了安王,安王去捡了回来,如今,它们又好好地戴在明珠耳上,雅致精巧,衬着明珠细腻雪白的脖子,粉嫩可爱。 从明珠怀上安王的孩子那时起,他就感觉明珠的心离他远去了,他只是不肯承认,内心挣扎着,认为明珠不可能忘记自己,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真情,谁人能及? “庆王殿下,你大可放心,皇上将免死金牌放在我手上,自然有他的考虑和防备,不可能让它生出什么事端来。我将这块金牌收在一个只有我才能找得到的地方,绝对保险,安王没有机会拿到它——你若不信,我可以拿来给你看” 总算是明白庆王的意思了,此来原是为了探问兵符 庆王有些赧然,但他却也没有说什么,看着明珠由秋痕扶着走出花厅,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兵符还在明珠手中,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明珠出花厅进上房,见太子焦虑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陈规马正站在一旁,看见她走进来,眼睛猛地亮了。 当明珠说庆王此来的目的在于兵符时,太子紧紧地看着她:“你不会想把兵符给他吧?” 明珠摇头:“怎么会?我的使命是收藏好兵符,至于要给谁,我没有权利去决定” 太子果断地说道:“我有身为皇储、长兄,你可以放心把它交给我” 明珠进入内室,不一会出来,手上拿着那块沉甸甸的鬼面金牌,双手递交给太子。 太子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复又递给明珠,微笑着说道:“你既不给庆王,谅他也不敢强抢,他可能还认为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拿去吧,让他看一看,他才会安心离开” 明珠便让秋痕用一方铺了锦绒的红木托盘盛装了金牌,主仆二人又往花厅来。 庆王也像太子那样将那块金牌拿在手上,轻轻抚摸,仔细端详,末了竟不放回托盘,眼望着明珠说道: “它在你手上,就是一块金牌,一个死物,不若交给我替你保管,左右你的安危都在我身上,没人敢伤害得了你” 明珠站得离他很近,右手一探一拈,把金牌拿了回来,动作轻巧自如,丝毫不显突兀,庆王却觉她的手快得不能相信,不由得呆了一呆:“明珠……” 明珠微微一笑:“这是御赐的金牌,我自来脾气不好,在安王面前无所顾忌,就靠的这块金牌撑腰,见金牌如见君面,安王再不敢失礼,后来对我更是体贴周到,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是我的护生符,也是我的福气所在,我可不能轻易给人,平日收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安王都不能寻得见的” 庆王有些失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就收起来吧,但要如你所说:谁都不能给” 明珠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它的重要,稍有不慎,失落出去便是祸乱,我不想那样” 庆王又再坐了一会,将近日太医院御医们为皇上做的诊脉记录拿出几张来给明珠看,明珠看了好一会,说:“从这脉像看来,那丹药是极好的,除了能抑制病情,还有些治疗的作用,皇上若是服药正常,就像近段这样护理调养得当,可以能撑过不止一年,若是丹药后续及时,情况就更加好” 庆王听了,没说什么,自顾陷入沉思。 精心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只为近期一搏他不能等太久,父皇虽然宠爱他信任他,他却感受不到半分稳定和安然,或许他手中十二颗药丸用完之后,父皇就不会再宠他,而明珠会再制出这种药丸,但她已有了安王子嗣,她的心明显偏向安王,还会继续将药丸交给自己吗?到时候父皇只怕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把安王当宝贝,他怎么办?还去哪里找翻身的机会? 上次打击太子过后,他也还努力过,却一时之间寻不到太子致命错误,年轻时曾鞍前马后一力尽忠于父皇的楚江候,常得皇上召入宫对奕,很能了解父皇心意,曾明确说过:皇上眼下对太子看不顺眼,却绝没废太子另立储君的心,皇上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其次是他掌握的江山社稷的平安稳定。 八、九皇子今年春天那一次遇险之后,本就对他们十分上心的皇上,更加疼惜他们,一有空闲就想起他们,连带着贤、德二妃也因此得了皇上不少意外的恩宠,刘皇后的昭华宫逐渐冷落。照此以往,只恐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就越不利于自己,他的路唯有一条,再无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