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思打了两个转,轻叹一声,还是走上前给安王行了个礼: “王爷来了!” 安王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她,看往内室,薄纱帷幔映见侍女们忙碌的身影,她们正在整理内室,准备王爷的洗澡水。 “王妃这就要歇了么?怎知我不回芷蘅院?让人早早关院门,是不是我回来也不让开门?” 安王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语气里却似多了些许愠怒。 明珠抬眼看他:“我累了,大家都累了,早早关门歇息,这很正常吧?王爷这几天都歇在芷蘅院,也该回德辉院看看,芳华院林侧妃,还有侍妾们那里,总该见个面吧,寻思着王爷您是不回了,才说不让随意开门的!” 安王冷哼一声:分明就不想我回来!董明珠,你心里有什么事,我全都知道! 临离开水亭,再看一眼明珠,见她扶起郑少夫人,附在耳边说悄悄话,他心里一闪念,指派侍卫去跟住郑少夫人,务必听看她们有什么言行举动。这次探听来的消息令他又恍惚了一回:董明珠约郑少夫人夜半时分在王府后门接应,她要带什么给郑世子。侍卫说听王妃的口气,好像要离开王府,跟随郑少夫人前去东关候府,见一见郑世子! 安王听了禀报,没有心情送客,径自回芷蘅院,没想到听见她沐浴出来,吩咐侍女们那番话,心里不禁更加气闷。 任谁来都不准开门,什么意思?王爷回来也不开?区区两扇雕花红木门,能挡得住他吗? 她如此在意郑挽澜!为了他不惜夜半私自出王府。那庆王呢,又算什么?难道说她两个都喜欢? 安王想着这个问题,微颦的眉更加纠缠不清。 可之前她显然对郑德阳这个名字很模糊,郑佩云和郑少夫人她见了面还不敢认,郑挽澜估计是后来才想起来的,这又是为什么?她遇到了什么,忘记了许多往事,难道真的是夜茜草的罪?回想侍卫的述说,秋痕提到明珠曾落水,之后开始忘记往事……她也落水?她为什么落水? 要弄清楚这些问题,秋痕是关键,得寻机找她来问问! 那一场寿诞,究竟让她认识了多少男子,为什么偏偏没有遇到他?三天时间,他也在御花园里走过几趟,却没遇上什么特别的人。想起陈世杰都能在御花园里遇见明珠,还拦住她,倨傲地作自我介绍,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人们常说缘份,有缘无缘,只看结果,他和明珠先前连彼此的影子都未曾见过,最后却结成了夫妻! 秋痕和雪儿走进来,看见安王,忙福身行礼,明珠忽闪着清亮柔美的眼眸,看着她们说道: “来得正好,替我随意梳个髻,找件衣裳换了。王爷在这儿,可不好早早歇了!”这话是怪他打扰了她休息。 安王看她披散着柔软如缎般的乌黑长发,雪色紫丁香碎花衫裙轻灵一转,就走到梳妆台前去了,没指派谁来服侍他沐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安王眼光一扫找见赏画:“都好了吗?” 赏画说:“回王爷话:热水备下了,换洗衣物都放进内室了!” 安王起身朝内室走,听琴赏画跟了上去,安王说:“不用了,你们王妃都能自己洗,我也可以的!” 明珠这时才出声道:“听琴赏画去吧,好好服侍王爷沐浴!” 安王唇角微牵:不管用不用得上,她肯开言安排他的事,心里总舒坦些。 他也像明珠那样,赏画帮着除了外袍,听琴给他梳洗过头发,便将她们打发出去,自己洗好擦拭了身子,一边穿套衣衫一边走到那个暗色橱柜前面去仔细端详,看到有两个隐秘的暗格上沾着水迹,便拿了帕巾擦抹一下,顺手点按了机关,两个暗格相继开启,露出里面摆放整齐、古雅秀丽的小瓷瓶,他微怔了一下,伸手取一瓶来看,见里面是些丹丸,瓶身金文镌刻药名,心里一跳:这些,应该就是明珠所说的,救了父皇,也救了她自己,还有赏画的奇药。 没想到明珠把这么珍贵的稀世丹药藏在这个橱柜里,这是他少年时最心爱的橱柜,那晚问他怎么开暗格,原来是要作这个用途! 心里漫过一层暖意:他那晚说过:这几个暗格从前只有我能开,现在你也会了,除了我们夫妻,再无人懂开启。明珠没有防他,仍肯将奇药藏在这里面。 或许她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存放,她的箱笼橱柜,有锁没锁,全归贴身婢女秋痕和雪儿,还有琴棋书画四侍管着,即使她要翻看箱柜里的物件,也难避开耳目,身边侍候的人太多,时刻寸步不离。她不放心这些药品,需要有一个隐秘的地方,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橱柜。 安王心情忽然间大好起来,明珠不介意有另外一个人会开启暗格,与她共享这个秘密,是因为这个人并非外人,夫妻同心,这个道理她懂! 想到她要去看郑挽澜,也许不一定如他猜测的那样,对郑世子余情未了,她刚才手里拿了一包东西,应该是这些奇药,她要去救郑世子。 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出身名门,从小应多承教养,端庄淑雅的外表下却藏着那样奇特的性情,强悍善妒,脾气不好,偏生就一颗多情心,四处招惹人。但她是善良的,这点他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他记得两人在前堂对峙,她挥掌打他,那么愤怒,眼神依然纯净如水,没有一丝杂质,通身一股纯良正气,令人不忍侵犯。 她要救他,那就让她去救,能不能救活,看上天的旨意。 郑世子的事情他很清楚,朝廷封赐,派出龙骑卫前往边城迎回京师医治,是太子奉了皇上旨意cao办。 但据太子今日所言,太医院似乎回天无力,郑世子情况不大好,最多能挺住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明珠真能救活他,且不论他二人有没有余情在,对郑府固然是件大好事,太子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明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愈来愈明亮的双眼,暗暗惊讶:刚才还恹恹欲睡,有气无力的,这一下子感觉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深身上下有说不出来的清爽通泰,看来是那瑶池玉露起了作用,果然是好东西,但愿宝盒里再多出现些这类的滋补饮品。 秋痕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堆云髻,不戴珠宝,只用一支碧玉簪,雪儿在她鬓旁佩了一朵白天在菊苑摘的紫色菊花,按她的要求,找了件简洁的修身窄袖茜色绣花小襦袄穿上,配一条普通的银红纱裙,裙上只系了两条碧色宫绦,两束长长的丝穗垂至裙脚,此外再不用其他金玉佩饰。 简单的装束,衬出别样的清新俏丽,美是天然的,浓妆艳抹,只在于追求不同的形态。 安王走出内室,穿一件暗紫色缀花长袍,腰间淡蓝色丝绦随意系着,丝穗没弄好,长短不均,雪儿见了,忙上前去,跪下来替他整理,安王看了一眼听琴,听琴便带了赏画过去,说: “奴婢们来替王爷梳头!” 安王微笑点头,看向明珠,那人正坐在桌边细细品茶,抻着兰花指挑点心吃,这边的动静丝毫影响不到她,遭受这样的轻慢也不是第一次,他习惯了平衡自己,免得让极好的心情又蒙上一层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