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没注意到,太子的车辇一直跟着他们,一同回到安王府。 太子是在半路上临时决定跟着安王和安王妃的,他想找弟弟谈些事,也想趁着明珠晋封第一王妃之机,向她道驾,加深一下大伯与弟媳之间的感情。 他却没想到安王与安王妃此时都没有心情理会他。 明珠一回到王府,没有直接回内院,抓了个王府内侍带路,奔前院大厅前堂而去,她华服盛装,粉面含威,端的是气势如虹。 四侍相随在身侧,被她一一指派出去:“听琴回芷蘅院,看有什么事态,将秦mama唤来;观棋去请张大总管和阮mama来;知书将后院那一干不知礼数、不尊本王妃的侧妃侍妾统统叫来;赏画通知二门管事,人牙子伺候!” 安王下车后有事与荆风他们说,落后了一步,进入厅堂时刚好听见王妃吩咐叫人牙子来,举手拦住赏画: “敢问王妃:叫了人牙子来要做什么?” “卖人!” 安王心头腾起一片乌云:今天撞邪了,都来给他气受,一个不够,又来一个,再忍耐下去就该被气死! “卖什么人?王府只买人,几时卖过人?” “谁说你安王府不卖人?早就卖过,今日我也要卖几个!” “我倒要看看,王妃要卖谁!” 明珠冷着脸端坐堂上正中首位,全然没有让位的意思,嘴里说道: “王爷请坐!一边慢慢看着!” “你……” 安王变了脸色:怎么,有人撑腰,这就开始行使第一王妃的权利?要跟他这个正牌王爷拼个高低,她坐首位,自己坐次位,岂不是连夫君的尊严也要被剥夺了! “你们两人,这是怎么啦?” 八扇雕花扇门大开着,他们居然没看见太子几时走来,正站在厅堂中央,笑吟吟地看着明珠。 再怎么尊贵,总比不过太子吧? 明珠怏怏地起身,走上前来给太子行礼,太子说声免礼,不客气地坐上刚才明珠坐的那个位置。安王暗自松了口气,见明珠坐到右边首位去,知她可能还分不清左右首哪边位高,抿了抿唇,自走去坐了左边首位。 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已略略明白过来,两人这是闹上了,他心里自然是护着自己弟弟,但他对明珠很有好感,也不想让她难堪。 听琴带着秦mama等人过来了,秦mama手上还挽了一个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婆子,上前就给明珠磕头: “王妃娘娘!娘娘大恩,老奴一辈子不忘!” 明珠瞅去却不认得她,不想让人家跪着,说道:“起来说话吧!” 那婆子却不立即起来,流着眼泪又磕了两个头,秦mama在旁说道: “这就是那位不肯收侧妃赏,被卖出去的邹mama!老奴尊娘娘之命,让人寻着她回来了!” 明珠怔了一下,便起身,早有听琴等扶着邹mama起来,明珠上前执了她的手,点头说道: “好mama,自此后你就在芷蘅院养老罢,我必不亏负了你!” 一旁的太子和安王不知所以然,只能静静地看着。 邹mama拉过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白净小妇人,那小妇人也跪下磕头:“娘娘恩德,奴婢生死不忘!” “这个是谁?”明珠问道。 那小妇人哭道;“禀王妃娘娘:奴婢原是林侧妃院里的,专管生炉煮水,被卖在郑家农庄,刚好与邹mama同屋住,因见有人来赎邹mama,说是王妃娘娘派来赎人的,奴婢拼死恳求将奴婢一并买了回来……奴婢原已配给王府有院马倌儿,生有一儿一女,今被卖走,骨rou分离,生不如死啊……王妃娘娘!求您留下奴婢!” 太子看了安王一眼,安王脸色暗沉,明珠又惊又怒: “谁干的?这种离人骨rou的事都做得出来,显见是心肠黑透了,给我查下去,看是谁,乱棒打死算了,打不死,卖了!” 清甜娇脆的嗓音,扬声说出这样的狠话,竟是半点也起不到威慑作用——厅内排列许多侍从家仆、厅外廊下候着一大群人,没一个响应! 明珠禁不住抬手轻扶额头,听琴立即上前,望厅外厉声道: “管事的呢?没听到王妃在说话吗?” 门外忽啦跪下一大扒拉人,估计尽是管事的,听琴一指当头那个: “你,张管事!” 三十多岁微长些胡须的男子垂首说道:“是小的、小的奉了芳华院李mama的话,将蔡大姐打发出去的……” 安王喝问:“张总管可知此事?后院还有阮mama呢,怎不问过她?好奴才!你们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明珠忽记起来什么来:“张管事?可是专管我们芷蘅院外事的那位张结管事?” 张结顿首:“正是小人!” 明珠看着他:“你延误我芷蘅院寻医问药,可知你险些儿害死了一条人命?” 张结磕头:“小的知罪,娘娘饶命!” “你倒认得快!还有一桩罪记着呢,怎能饶你?先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别一下打死了,还要问他事呢!” 居然没人动,此时张总管和阮mama来了,张总管挥一挥手,立即上来几个家奴将张结拖了出去。 明珠笑着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可看得好玩?” 太子笑笑:“王妃贤明,刁奴确实该管一管!” 明珠冷笑:“我只做了十几天安王妃,可无权管他王府事。太子也看见了,王妃的话还不如一个侍女和管家,谁会听我的号令?我为着自己在王府中受的不平事鸣冤雪恨,少不得要动用第一王妃的威严!” 太子沉下脸来:“安王府中,自是安王妃当家,谁敢不听?今日本宫倒要看看,如何就有人敢不从安王妃的!张总管,阮mama,是你们不听服王妃管?” 张总管和阮mama扑通一声跪下:“太子爷明鉴:奴才们不敢!” 太子看了安王一眼:“那又是谁?安王殿下可知?” 安王不耐地看他一眼,垂眸:“没错,王府内务事归林侧妃管,一应人员听从林侧妃差遣,是本王下的令——可本王也没让你们不听王妃的话,你们……” 他苦笑了一下:“尽是些蠢才!” 明珠不理他们,叫了那名小妇人起来,问明她姓蔡,便教她不必担心,仍留在府中与骨rou团圆,日后只跟着秦mama就好了。 蔡氏抹了几把眼泪,俯身在明珠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太子和安王只见明珠一张粉脸变得通红,清澈水灵的眼里似有火苗喷出来,只听她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安王: “如此说来,我今日可当得你一半的家?” 安王见她如此激动,心知她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必有动作,却不能不答: “自然是当得!” 太子补了一句:“主母当家,天经地义!” 明珠起身,对着太子深深福了一福:“谢太子扶持!今日我且当这一回王府主母,明日起,我就不管了!” 太子奇怪地问道:“却又为何?” 明珠冷冷笑道:“今日之后,有人将会恨不能将我驱赶出王府,我哪里还敢当这个主母,惹人忌恨!但我既来之,又岂能挥之即去?安王妃不顶用,我还是第一王妃,凤牌在此,谅也无人能欺我!” 安王用更加冰冷的眼神看她,“第一王妃”恰似一枝利箭,刺得他的心生疼,恨不能拔了那箭。去他的第一王妃!什么无上荣宠,明明是自己的王妃,凭什么由别人来为她争取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