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楼，脂粉四溢之地。如果是别的女子，怕是一步也不敢靠近。可是苏星移已经坐在了老鸨对面。

反正她也从来没打算过嫁人。男人都是不值得依靠的。

可偏她别无所长，能卖的除了清白，就再没值钱的东西了。她没法放下那个柔弱的女人，还有那个已经十岁却依然瘦弱如同四五岁的苏文翰。

不是亲人，却又是亲人。她既然顶着苏星移的名字活下去，就要替她担起这份责任。况且，她不在乎所谓的初夜。

也许有人把它看得很重。可在她看来，不过是可笑的愚昧的偏见。

既然决定要卖，就趁着正值钱的时候卖。

那老鸨初见她的时候，一双精光四射的眼就亮了亮，却很快就暗下去，若无其事的坐下来说：“是你要卖身？”

星移初入烟尘之地，饶是胆壮，仍然心怯，站在人群中间被老鸨这样问话，就如同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剥光了衣服。

可她是穷人，除了活命为大，没有什么是要顾忌的。她清了清嗓子，说：“是，也不是。”

老鸨便道：“你既不卖身，跑来见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耍我？”

星移忙解释说：“不是，王mama，我不敢耍您，我是说，我什么都不会，就算想为mama卖力也没有那个福份。”

那王mama才嗯了一声，特地看了看星移的手。一双手又粗又红，冬天的冻疮还没好，手心里也都是厚厚的茧子。的确比不上自己手下的姑娘们。可惜了小模样了。

王mama便哼一声，道：“算你会说话，你说吧，你想卖什么？”

星移低下头，说：“王mama，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是不得已才跑到这来求mama。还请mama给我指一条明路。”她自己没有胜算，自然不能先露了怯。

王mama不由得点头。这倒是个聪明孩子。几句话就点明了她自己的意思。她是好人家的孩子，所以不会自卖青楼。只是因为不得已，所以趁年轻赚点银子。这姑娘虽然年纪小，倒是挺精明的主儿，看似把主动权交到自己手里，其实却是给她自己留了余地的。

想到这王mama便说：“指条明路，我可不敢。世人都知道这烟花之地就是染缸，无论你是多清白的姑娘，从这出去就别想再提这清白二字。你确定你要求我？”

星移便诚恳的说：“mama说的，我都懂，请mama明示。”

王mama端起了茶碗，吹了吹上面的叶沫，又放下，说：“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在家可学会什么没有？”

星移摇头。

王mama叹一声，说：“你看，不是mama我不帮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若是学得一星半点的本事，哪怕是弹只曲子唱首歌呢，mama也能替你安排一场让你赚点银子。可是现在……”她一摊手，做无耐状。

星移红了脸，狠了狠心，说：“那就卖身。”

王mama却笑起来，说：“傻姑娘，你以为青楼是说卖就能卖的？就是菜市场上买菜吧，还要挑三拣四掐掐捏捏的呢，更何况是人了？总要挑个看着顺眼的吧。来我这红香楼的客倌，不是我自夸，非富即贵，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能入得了他们的眼？”这话说得够狠，直把星移逼得眼泪都出来了，在大大的眼圈里晃了几晃，扑一声落到地上。

王mama站了起来，说：“算了姑娘，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是这青楼终究是个害人的地方，mama我不能害你，你还是回去吧。”

星移不禁有些灰心。这老鸨是个人精，把话说到这份她还是不答应，自然是要在价钱上极力的压榨。

镇定下身子，星移抬起脸来说：“王mama，我知道您阅人无数，一定有办法的。我娘病得越来越重，再不治，恐怕就过不了今年了。我求求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有钱替我娘治病。”说着星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王mama后退，连声说：“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我是为了你好，怕你进了火坑，怎么你还要赖上我不成？”

星移忙道：“我不敢，只求mama成全。王mama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这一世是难以报答的了，下一世我做牛做马谢您。”

为今之计，只有说尽好话。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更何况是她？

王mama心中一声冷笑，心道：不过是没长成的毛丫头，跟我讲条件，哼，玩死你。脸上却做出动容状，道：“唉，你这孩子，说的我眼也酸酸的，快起来，有话慢慢说。难为你一片孝心，容我替你想想办法。”

星移站起来，听王mama在那自言自语：“让你直接陪客人，肯定不行，砸了我的招牌。让你先练个十天半月？也不行，你年纪太大了，又没有基础。唉，这可难了。”

星移在一边听着，恨得牙根痒痒，却毫无办法。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她这样的人吧。她只装做不懂，一声不吭，一双大眼却紧张地盯着王mama。

良久，王mama一拍大腿，说：“有了。”说完看着星移，又低下去：“恐怕你不答应。”

星移忙说：“我答应，我答应。”

王mama故意为难说：“我还没说你就答应？”

星移点头说：“是，无论多么艰难的事，我都答应。”

王mama便露出一个笑脸来，说：“好。是个爽快的人，mama我喜欢。”星移心道：怕是欢喜的不是她的爽快，而是又有银子可以落入手里了吧。

王mama又说：“你知道我手下有个清倌，买来有五年了，前些日子正式开始接客。可没想到这丫头性子倔强，又太烈，说什么也不肯卖身。我本想着给她点教训，不成想你有求于我，她的事就先缓缓。我以她的名义替你卖掉你的初夜，你看如何？”

星移没意见。一夜露水之情，天亮之后一拍两散，正合她意。

她也恨纠缠。恨没有感情的纠缠，更恨有感情的纠缠。她只当是，只当是……还是觉得屈辱。女人如此无耐无助，竟然只剩下这么一条卑贱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