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沦落到看管祖产的地步了么? 沐清漪在心里苦笑,娘亲已经将她视为一枚弃子了啊。 “这些不是应该交由敏襄哥哥保管么?娘亲为何交到了我手上?”沐清漪捏着契纸,只觉得手心被几页薄纸灼地发烫。 杜敏襄是杜氏满门唯一的遗孤,承载了杜家复兴的希望,这些东西,论理交由他保管。 “小少爷已投到成国公军中为谋士,这些东西带在身上自不如放在小小姐身边方便。” “敏襄哥哥投笔从戎了?什么时候的事?”沐清漪的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印象中那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沉默不语的少年,总是习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或者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那样一个风光霁月、双眸淡染哀愁的人怎么能够适应军中的粗矿和野蛮呢? 杜先仪看向沐清漪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探究和怀疑。 “小小姐可否摘下镯子给老奴一看?” 沐清漪烦闷地褪下镯子甩到桌上,用手扒开方巾,露出前额,“我在静宁庵撞到额头,用力过猛,醒来后有些事记得不太清楚。” 继而急切地问道,“敏襄哥哥入成国公军中,是什么时候的事?” 杜先仪并不急着回答问题,而是拿了镯子在手里细细的瞧,等将每个纹路都抚摸了一遍,还要出言试探一番,“不知小小姐第一次单独外出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沐清漪也冷下脸,“《墨策》。” 那年她九岁,在深山野林独自待了一个月,遇到了从天而降的王琅。 真的是从天而降,砸在她栖身的木屋上,摔得血rou模糊,那时她还在想,这人竟能醒过来,简直不可思议。 杜先仪将镯子推了回去,“老奴也是谨慎起见,还望小小姐勿怪。” “杜掌柜德高望重,我怎敢怪罪。”沐清漪将镯子收了,依旧戴在腕上,语气不如初时那般恭敬,“您还未替我解惑。” “五年前,小少爷在嵩阳书院求学时结识了成国公庶长子王琅,三年前,小少爷成了王二郎座下幕僚。” 沐清漪震惊地不能言语,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说来也巧,现今小小姐即将成为王二郎正妻,若仔细筹谋,助其夺世子之位,接掌兵权,如此或可成为杜氏重新崛起的一大助力。这个也是三姑娘当初的意思。” 沐清漪拿起另一叠契纸仔细地一张张看着,面容平静,专注而仔细。 杜先仪陪坐在一边,心里又生疑窦。 待心绪稍平,沐清漪将所有契纸重新放入匣子里,淡淡道,“请掌柜帮我转告娘亲,我会遵从安排行事,请她保重身体。” 重生回来,王琅对她做的每件事,想必娘亲都看在眼里。 奔赴火海救人,深夜入屋送汤,请旨赐婚,明面上看,他对她可谓细心周到,体贴入微。 不得不说,娘亲这招棋下得很妙,如果忽略内情的话,似乎真的很对。 若她的美人计能管用一辈子,保证王琅对她始终如一,凭着她的本事和背后倚仗的势力,帮他夺个世子之位也无大多难度,等成国公去世,王琅继承爵位和兵权,倒时就算是犯上作乱,搅浑那滩水,鹿死谁手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沐清漪在心里苦笑,怪只怪造化弄人,上辈子为何他就没有这么大的本领,能够让母亲早些发现并及时下注? 杜先仪起身从靠床榻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很厚的信封,递给沐清漪。 “这个是三姑娘为小小姐准备的嫁妆。” 沐清漪撕掉火漆,匆匆扫了两眼,并未太在意。 杜先仪只好说道,“五百两的银票,二十张,计一万两,并福满楼房契及营生,计三万两。” 沐清漪点了点头,二人再无多余话说,她便退了出去。 走出房间,杜詹宛挺立地站在房外,宛如一颗笔直的松树。 “带我去你们落脚的地方看看。”自吟书挨打被遣出去,沐清漪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杜詹应了身是,走在她身侧。 主仆二人走下三楼的楼梯,在步入二楼的拐角时,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 沐清漪脚下一顿,朝杜詹点了点头。 杜詹会意,轻手轻脚地下楼察看,只见二楼的一个雅间,屋门大开,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在木质地板上匍匐前行,面容慌张,似后面有洪水猛兽突袭。 她慌乱地站起身,被从里面跑出来的一个人扑了个正着。 “你这登徒子,快放开我!”被捉住的女子反倒起了烈性,虽双手被紧紧钳住,仍扭动身子,激烈挣扎。 “既然当了婊.子,还要立什么牌坊!”与那女子厮打成一团的男子,看起来还很年轻,约莫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哪将一个弱女子放在眼里。 谁知这句话彻底刺激到了那女子,她低下头,用力往那人腕上下死力一咬! 王琰骤然吃痛,却生生忍着,将双手钳制地更紧! 杜詹扫了几眼,回去禀告沐清漪。 既然这酒楼以后成了她的地方,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沐清漪缓步下楼,在看到那个高大魁梧身影的一瞬间,忙将身子缩了回去。 她向杜詹招了招手,让杜詹俯下身,将耳朵伸过来。 “去将那人打晕,拖到别处,从屋檐上扔下去,不用死,摔个脚断手断就行了。” 杜詹眉毛跳了跳,但还是应了声“是。” 无冤无仇的,这也太歹毒了。 雅间里的人还在兴致高亢地吃吃喝喝,并不将外面这点儿吵闹放在心上。 一个大老爷们能从个小娘子手里吃什么亏?倒是他要把人家给吃了! 杜詹像条影子似的,飞快靠近打斗的两人,张手霹王琰的后脖颈上,反手一勾,将他勾了起来。 已经挣脱钳制的小娘子,拔腿就跑,一边整理衣衫发髻,一面不忘夸张地大喊大叫,用以迷惑雅间内的人。 杜詹眉梢再次跳了跳。这小娘子方才还挣扎地这般厉害,此刻反倒如此镇定! 沐清漪也趁机下楼,悄悄跟在那个小娘子身后。 杜詹看了眼手下昏迷不醒的人,正打算跃出窗户口,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杜詹连头都懒得回,在跃出窗口的一刹那,顺便松了手。 沐清漪走出福满楼的时候,正见一个人形黑物从空中坠落,砸到地上,发出噼啪一声响。 王琰在下落的瞬间忽然惊醒,急忙屈膝,但还是清晰地听到脚踝处,两声极为清晰的咔嚓声。 沐清漪凑近围拢上的人流,听了两句,确定杜詹扔对了人,便摇摇头,叹着气走开了。 心里却在大骂,好你个杜詹,做事就喜欢偷懒,多走两步都不愿意!这人是从福满楼摔下去的,杜大掌柜只怕不只破点儿财这么简单了。 不过,转念想到杜先仪之前对自己的试探,沐清漪又觉得没什么了。 他这些年的大掌柜可不是白当的,这点儿事都解决不了的话,真该回家抱小孙子去! 这么热闹的情况下,自然极少会有人注意到一个不声不响的小娘子。 沐清漪跟起来还算很轻松。 跟着这小娘子七拐八绕,走入一条偏僻的小巷好像就是沐府后街的位置?沐清漪不太确定。 “咚咚咚”三声一停的敲门方式,与某人如出一辙。 却无人响应。 “咚咚咚!”那小娘子又敲了一次,木门紧闭,悄无声息。 那小娘子凑上前去,双眼盯着门缝,院子里空落落的,哪有什么人影。 她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沐清漪忽然对门内的未知充满了好奇。 心里记挂着嘱咐杜隐打听的事情,她只好转身回走。 出了巷子口,才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还好杜詹没跑太远,跟着她走了一路。 “少爷,这边走。”明明只有两个人,杜詹依旧坚持着之前的称谓。 沐清漪埋头跟着他往前走,到了街道上,雇了辆马车,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来到十个暗卫并吟书暂时栖身的院落。 “姑娘。”吟书独自住在最后边的院落,到垂花门迎接沐清漪,对着她柔柔一拜。 院中竟一个丫鬟仆妇也无,“你这些日子,都是如何过的?”沐清漪忍不住问道。 “杜隐端来水,我自己清洗,估摸着擦药膏。” “恢复地如何了?”明明当时已经尽力了,沐清漪在面对吟书时,还是会有些心虚。 吟书一如既往的温柔沉稳,“已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走路有些不便,忍耐着些,旁人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吟书将沐清漪迎到自己的闺房,倒了茶水,经不住沐清漪再三要求,拿了张小杌子坐下。 “杜隐已经打听清楚,徐八小姐与戏子私通,被人撞见,为遮家丑,被人活活捂死。那戏子,已经潜逃,据查与王三郎脱不了干系。” “竟是如此。”沐清漪喃喃自语,心里疑虑重重。 这明显是王琰设下的一个套,以此造成成国公夫人徐氏与王二之间的裂痕,王琅明明知道会是这样,为何事先不加以阻止?而是放任自流,让这件事发生? “今日在福满楼发生了一件事。”沐清漪将自己看到的向吟书说了一遍,当时以为是王琅为了报复王琰所设的一个计,现在想想,他又没有这样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