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福满楼。 沐侍郎推开二楼包间的门,看见雅座上正襟危坐的年轻人,不由心生怒气。 王琅站直身子,与沐侍郎见礼,“晚辈见过沐大人。” 沐侍郎哼了一声,撩起袍子,坐在他对面。 王琅复又坐下。 沐侍郎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对面。 “家中两位小女多亏王二郎出手相救,沐某敬茶为谢!” 说完,仰起头一饮而尽。 “沐侍郎言重,琅恰好路过静宁庵,不过举手之劳。”王琅自是不敢喝。 “何止举手之劳,简直是我沐家的大恩人!只不知王二郎贵人事忙,怎会路过那等地方?” 沐侍郎目光犀利盯着对面的青年,冷笑着发问。 王琅明显愣了一下。 未料到沐侍郎对他的敌意表现地如此明显。 难不成沐侍郎以为这一切是他策划的? 他皱了皱眉,“那天恰逢无事,一群军中兄弟便相约去北郊骑马,恰好经过静宁庵。” “最好如此!”沐侍郎“嘭”地一声放下茶杯,“小女于凤座前已表述地分外清楚,沐家女不做妾,故你也别想把主意打到小女身上!” 王琅胸中也激起一股愤怒,他确实想让沐清漪嫁给她,但不至于使这种手段! “琅敬重沐家大娘古道热肠、、、、、、” “住嘴!”沐侍郎忽然站起身,厉声打断他的话,“你若想争那位置,便凭自己的本事,少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沐大人!”王琅也跟着站了起来,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蜷握成拳。 “小女救命之恩就此谢过,再会!”沐侍郎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王琅看着他下楼,蜷起的拳头又缓慢地松了开去。 看着空洞的雅舍,他忍不住嘲弄一笑。 原以为自己步步谋算精准,将那丫头给成功威吓住了,却忽略了沐侍郎在官场摸爬打滚几十年,看事情也更为复杂和深远。 所以,他这是自作自受么? 为了拉拢沐府,不惜设下一出英雄救美戏,让沐家大娘心甘情愿嫁与他为妾?只怕沐侍郎心中便是这般想的。 在他眼里,他王琅就是个心思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吧? 偏偏,他确实是的。 王琅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胸臆间第一次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他也是才意识到,摆平了沐清漪还不够,还有沐侍郎在前面挡着。 沐侍郎回到府中,一边坐在圈椅上大口喝茶,一边跟沐苏氏说,让她准备些谢礼送到成国公府上去。 “不必太贵重,反倒让人觉得我们在攀关系。”沐侍郎气呼呼地说道。 “人家好歹救了你倆闺女的命,怎么倒像和你有仇似的?”沐苏是忍不住冷嘲热讽。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沐侍郎瞪了她一眼,“早上去向老太太请过安么?她可知道些什么?” 沐苏氏略顿了顿,道:“老太太可是个人精,府里什么事儿能够瞒住她。今儿一早,便吩咐春白带着四个粗使婆子,把婉丫头给接到秋禧堂亲自照料。” “你料理家务繁忙,老太太照顾也好。素素那里,也劳你多照看几眼,不管怎样说,她也叫你一声嫡母。” 沐侍郎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沐苏氏便觉得怒火中烧。 “明明是你们男人在外满拈花惹草,还要我们女子在家做贤妇!” 比这更惊世骇俗的言论,沐侍郎也听过。 他倒也没多吃惊,只有些无奈地道,“云昭,你这粘酸吃醋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你能改得了寻花问柳么?”沐苏氏反唇相讥。 “我不愿与你吵,你也适时收敛罢。” 沐侍郎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任何一个被夫人当面驳斥的男人都会觉得伤自尊。 沐苏氏可不愿善罢甘休。 她给沐灵昀生了三个嫡子且个个教导成材,她替沐老太爷守了三年孝,沐家后宅现在由她一手把持,他沐灵昀可不是想把她怎样就能怎样的。 “我如何不知收敛,是你做错在先,却不知悔过!” 二人眼见着要吵得不可开交,早前便进来,在一旁等候的芳华,脸上便露出了焦急之色。 “有何事?”沐苏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脸的怒意不曾撤下去。 “回老爷、太太,方才清幽居三等丫头红柳来报,说扫洒庭院时发现墙角栀子花丛后面窸窸窣窣似有声响,她以为有外贼进入,便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谁知竟跑出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攀着树枝跳过院墙逃走了。红柳跑过去一看,花丛后面大娘身前的大丫头吟书正衣衫不整地蹲在地上。红柳还在地上发现这个。” 芳华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双手捧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脸上已烧地火红一片。 “翻开瞧瞧。”沐苏氏可没打算亲自动手。 芳华难为情地揭开了第一页。 “阖上!”沐苏氏只扫了,忽厉声说道。 沐侍郎自然也看见了。 “何时的事?”他面色沉沉地问。 “就在方才。”芳华低眉垂目回道。 “你是后宅之主,切记要问清事情缘由,尽量不要惊动素素。这府中的守卫如此松懈,是该整治整治了。”沐侍郎软下声音说道。 他便是这一家之主,对于后宅之事,亦不能胡乱插手,不然老太太又该说他扰乱后宅、主母无能之类的话了。 沐苏氏便没再为难。 “妾去看看,老爷请自便。” 清幽居这边收到消息也只早片刻时间。 吟书已被婆子们看守了起来。 鸣琴急的在屋里只打转。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她不禁向沐清漪拿主意。 “人赃并获能怎么办?”沐清漪双手撑着下巴,面色冷然道:“这是嫡母报复我们上次除掉meimei两个丫鬟呢。” “那总不能看着吟书jiejie就、、、、、、”鸣琴急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婢女私通外人可是重罪!又有那么一大群人看着,吟书jiejie就算清白无辜也说不清了。 “嫡母就是想让我们吃这个暗亏,只不定还在清幽居里塞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想连你也拉下水!” 鸣琴听了,忙不迭到箱笼里一通找,倒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东西。 “傻丫头,我都这样了,她拿我开刀有何好处?要塞,也是往你们的箱笼里面塞。”沐清漪看着她的动作,无奈说道。 “姑娘!”鸣琴果真不再翻找了,“您聪慧灵敏,一定有法子,是么?” 沐清漪哭笑不得,“你当我是神仙呀,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办法倒确实有一个,就是不知他肯不肯买我的帐,或提什么条件交换。” 沐苏氏并不掩饰她的来势汹汹,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扣响清幽居的院门。 沐清漪少不得整理一身,下榻,行礼。 “你身子受损,且在榻上躺着。这丫头是你身边服侍的,我自会查明真相,便在外室审,就把这丫头留在外面听审。”沐苏氏指了指沐清漪身边的鸣琴,“你也好生听着,以免我冤枉了她。” “一切听母亲安排。” 鸣琴只得听命留下来。 沐苏氏让芳华扶着沐清漪走到屏风后面,去榻上躺着。 “我不困,就依母亲所言,和衣卧着罢。”沐清漪和和气气地对芳华说道。 芳华依言扶她上榻,并躬身脱掉鞋,为她盖上薄被。 沐苏氏命人将吟书带了上来,吩咐红柳将捡到的东西呈到吟书跟前。 “你可有何要说的?”沐苏氏拨着茶碗里漂浮起来的茶叶沫子,淡淡问道。 吟书仰头,看到了站在沐苏氏身旁的鸣琴,神色微动,又不动声色地朝瞟屏风后面瞟了一眼。 鸣琴在一旁看着,双唇紧抿,眉尖紧紧拢起。 “奴婢去小厨房,忽被一人从身后捂住双唇,拖到栀子花树后面,那人扯开奴婢的衣裳,意欲图谋不轨,幸好红柳meimei及时发现歹徒,否则、、、”吟书说道此处,双目簌簌落下泪来,微弯的肩膀更是不住的颤抖,她用手紧紧捂着唇,只从指缝间漏出压抑、低沉而断续的哭声。 沐苏氏倒也不急,气定神闲地等她哭完,才徐徐问道:“红柳似乎并无听到反抗或者激烈打斗之声?” “奴婢手脚被束,嘴被捂住,如何挣扎地动?”吟书抬起头,一脸激愤地反问。 “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沐苏氏挑了挑眉。 吟书“呼啦”一声捋起自己的衣袖,高高举起洁白的藕臂,手腕处,有两条刺眼的红痕。 “回禀太太,老奴方才便给吟书丫头验过伤,未曾发现这些印子。”押着吟书的一个粗婆子见状回道。 “老奴也未曾看见。”另一个婆子跟着附和。 “红柳,你是清幽居的人,想必大娘还是信你的话的。当时你也在场,吟书究竟有无受伤?” “回太太,吟书jiejie不曾受伤。”红柳答地分外笃定。 “你若能说出那个jian夫的名字,我或可饶你一命。” 沐苏氏的脸上写满nongnong的厌恶,目光始终不屑落在一个背主偷人的丫鬟身上。 “奴婢不曾与人私通,没有什么jian夫!”吟书铿锵有力地说道。 “既如此,那只能按府里的规矩来,杖毙吧!就在院子里,也给其他人一个警示!” 沐苏氏说完,挥了挥手。 “杖毙是否太便宜了,儿觉得倒该千刀万剐!”沐清漪的声音忽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说不清是气愤还是讽刺,总之听着不太舒服。 “小小年纪,怎可如此毒辣!你在庵中这些日子可是白待了!”沐苏氏呵斥了一声,继而面向屋中奴仆,“大娘的话,谁若传出去半句,便是这个丫头的下场!” “多谢太太为儿的名声着想。”沐清漪微微一笑,让芳华扶着下了榻,穿过屏风,走到外室。 “儿尚有几句话想单独禀明母亲,还请母亲行个方便。”沐清漪一如既往地温顺。 “有何话不能当着人前说?”沐苏氏眼神睥睨,宛如胜券在握的女王。 “放了我的丫头,将你所有的爪牙全部撤出清幽居,否则,明日沐府主母谋害庶女的传言相会响彻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是你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沐清漪直视着沐苏氏似有熊熊烈焰燃烧的双眼,笑得妖冶妩媚,“您若敢听,儿就会有许多话要说。夜袭静宁斋的山贼,据说还有好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 如果觉得此文还能一看,请一定一定收藏一下哟!若辰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