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定了十月初启程往燕京,随行的人欢呼雀跃忙里忙外的收拾准备,不能随行的人叹口气原来干什么的仍旧干什么。。。慧馨起初的兴奋过去后,心里开始忐忑不安。 来到谢家三年,跟生身父亲谢老爷见的面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就这几次见面,却让慧馨对谢老爷的印象好不起来。 谢老爷有“大学儒”的名号,慧馨却直觉得谢老爷不像他表面的平淡慵和,反而是个野心很大的人。 每次家宴,谢老爷打量女儿们的眼神,都让慧馨的心底发寒,直觉的一群姐妹不过是谢老爷手中待价而沽的商品。 尤其慧琳的婚事,当年蒋家的提点并未到救命之恩的程度,谢老爷却仍是同意了将嫡女嫁给蒋家,比慧琳大七个月的慧嘉应该更适合蒋家商户的身份才是。能让谢老爷甘愿牺牲一个嫡女换得的利益,应该不止这么简单,毕竟谢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嫡女。 木槿从红芍那里打听到这次出行是老爷的主意,带几位小姐一起也是老爷的意思,慧馨心里很不安,想要理清思路却又摸不着头绪。 木樨忙着指挥小丫头们整理行李,慧馨便带了木槿、乔桂去正房请安。慧馨身边的两个二等丫环木槿、木樨,木槿主管慧馨房里的日常杂事,木樨主管房里的一应家什。木槿性子比较活泼机灵,木樨比较老实沉稳。慧馨便将打探消息,跟其他各方迎来送往的事都交给了木槿。 正院走廊里几个小丫环正在低头接耳的小声说话,在他们身后影影绰绰的有个身影似乎在打瞌睡。慧馨撇了一眼,是二姨娘跟前的菖蒲。 心下奇怪,二姨娘为了避讳,一直都跟她错开时间请安,两人从来不同时间出现在太太面前。就连当初她卧病在床的几个月也只差桔梗来看过她三次。当年因为二姨娘的冷淡态度,慧馨心里很是有怨言,后来几年看多了谢府里的人事,才多少明白二姨娘的苦心。 慧馨刚走到门口,就见二姨娘带着桔梗从屋里出来。二姨娘见到慧馨只微微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外走。桔梗见菖蒲还躲在小丫环后面打瞌睡,急急的过来拽了她追上二姨娘。 谢太太记挂着收拾箱笼,心不在焉的与几位小姐提点了几句,便吩咐各人回去自行准备。 出了正房,慧馨带着木槿、乔桂往后花园行去,“上次太太赏赐的桂花蜜味道不错,我们也自己做点尝尝。” 带着二人在东花园采了几株桂花,慧馨抹抹额头,“这都九月了天还是这么热。。。” 木槿忙道,“小姐不如到西边的凉亭休息一下。。。这秋燥还没结束,小心过了热气生病。。。” 慧馨抚额看看天,无耐地道,“我去凉亭歇歇,你们在这边多采些桂花,我们多做几瓶,给太太,姐妹们都尝尝。。。” 说完给木槿眨眨眼,见对方微点点头,便转身往西行去。 刚才在正院,桔梗拉着菖蒲经过自己身边时,小声留下四个字“花园凉亭”。这是二姨娘这些年来首次跟自己联系,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虽心底疑惑,但想来二姨娘总不会光天化日下害自己。 行至凉亭附近,就见桔梗走了过来,无声地行礼,向着凉亭方向点点头,桔梗便继续往花园门口行去。 二姨娘看着眼前的慧馨,眼角微湿。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只能当做陌生人。 “。。。姨娘”慧馨看着二姨娘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慧馨无法抑制的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二姨娘轻轻拍着慧馨的背,眼泪也顺腮滑下,两人相对久久无语。 。。。 花园东边,木槿忙着摘桂花,乔桂却东张西望,“木槿姐,我们要不要去凉亭看看,小姐一个人在那边要人差遣怎么办?” 木槿瞪了眼身边的乔桂,这个乔桂一直都不安分,经常背着人往太太的院子跑,“没听小姐说嘛,要我们多采些桂花。” “。。。我也就是担心小姐,小姐一个人。。。” “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这里是内宅的花园,能有什么事让你担心,”木槿不等乔桂说完,便截了她的话,“你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快点多采些桂花,完成小姐的吩咐。就是你不好好采花,才害的小姐这么热的天还要等我们。。。” 乔桂见木槿越说越严重,再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采花。 木槿瞥眼乔桂,见她不在四下张望,才放下心。 小姐院子里的丫环都是在小姐病后太太给新配的,只有自己是被小姐从洗衣房要过去的。 当年刚被买进府,木槿不小心得罪了负责采买丫环的王婆子,王婆子使坏,将木槿弄去了洗衣房。洗衣房里负责的都是丫环仆人的衣服,工作量大不说,工作环境也差,里面的人大多是犯了错,或者没前途的人才去的。本来府里有规定十二岁以下的丫环是不分给洗衣房的,王婆子是背了主子使坏。 大冷的天,手天天泡在冷水里,那时候的木槿才七岁,经常受人欺负,人小力量小,分配的工作也做不完,日日饿着肚子洗到深夜。 有一天木槿实在受不了了,躲在一座假山后面捂着手哭,没想到被迷路的七小姐发现了。第二天,七小姐和三小姐玩捉迷藏,捉着捉着就到了洗衣房。 三小姐向来心善,见到洗衣房瘦瘦小小冷的直打哆嗦的木槿,当即大发脾气。之后太太便将王婆子打了板子撵去庄子上,自己则被分去七小姐的院子。 虽然当时在洗衣房七小姐一句话都没说,但木槿心里却很清楚如果不是七小姐,三小姐就不会到洗衣房来。 这几年伺候小姐,才知道小姐的辛苦。小心翼翼的维持表面的光鲜,维护太太的面子。外人只道太太贤惠,小姐孝顺,殊不知这些年来太太从未踏进过小姐的院子,甚至在小姐生病的时候也未亲自去看过。 木槿想着自己的心事,慧馨已从远处向这边走来。乔桂先看到了慧馨,便积极地兜了桂花跑过去。 吃过午饭,慧馨躺在床上午睡,以往很快就能入睡的,今天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上午二姨娘说的话,仍然回响在耳边。如果不是坚信二姨娘没必要骗自己,她实在不愿相信真相竟是这样。虽然已经想到谢老爷有野心,但也没想到他竟是计划了这么长远,而这家里的每个人都被他算计在内。 自从穿越到这个中国历史上没有的大赵国,慧馨也从侧面打听过关于这个朝代的事。大赵国到现在建国四十三年,第一代皇帝赵太祖建武帝顾雍,在位三十一年,皇后冯氏。第二代皇帝便是现在的皇帝永安帝顾承隶,到目前在位已十二年,是太祖和冯皇后的嫡长子。 永安帝与建武帝一样好武,拜此所赐,大赵国边疆逐年稳定,国内渐渐呈现国泰民安的景象,尤其是永安九年,皇帝启用黄阁老,实行新法,广开海贸,民间开始有太平盛世的势头。 加上历年科考的积累,朝中官员也由建国初期的武官为多转为文官为多。国家安定的同时,文官和武官的矛盾越来越多,直到现今由于储位之争变得激化尖锐。 当朝皇帝与许皇后共有二子,皇长子顾载德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秉性淳厚,知文识礼,文武双全,深受百官爱戴。皇二子顾载淳封汉王,从小跟着永安帝打仗,在军中颇有威信,并曾在乱军中救永安帝于危难之间,加上皇帝本就好武,汉王受皇帝宠信一时无二。 偏偏太子十六岁时生了一场怪病,病愈之后,身形变得异常瘦弱,翩翩少年郎成了个受麻杆,据说风吹吹就能倒,皇帝心里十分不喜。 支持二皇子的武官派几度以太子体弱,请求皇帝废立太子,都被支持太子的文官派以立嫡立长的祖训驳斥了。 皇帝虽拿祖训没办法,但也有自己的个人喜好,便觉亏欠二子,对二皇子更加宠信。二皇子封汉王后本应回封地驻守,却一直仗着皇帝的宠爱赖在京都不走,而皇帝也对二皇子的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予理会。 时至今日,朝堂上文武两派的矛盾日益激化,隐有水火不容的势头。 开国初期,皇后冯氏母仪天下,因前朝是蛮夷执政,民风败坏,为重新整肃民风,冯皇后从民间选出不少得才兼备的女子,开设了女士院,由皇后亲自监督,教化女子,带动风气。从女士院出来的女子,多由皇家婚配,一时之间各家以能娶到女士院里的女士子为荣。时至今日,女士院已经成为皇家勋贵高管们选媳妇的必争之地,而能够进入女士院的女子也都不是一般出身。 据二姨娘打探到的消息,慧琳的婚事乃是谢老爷跟蒋家的一场交易。谢家把嫡女嫁入蒋家,蒋家则动用多年积累的人脉为谢家牵线,送一个女儿入女士院。 这次谢老爷携妻女入京,便是要蒋家兑现承诺,慧馨慧婵之中将有一人要入女士院。而且这件事情,谢老爷连太太也是瞒着的,二姨娘也只是偶然在谢老爷一次酒醉后听到的。 二姨娘的心意是提醒慧馨要争取这个机会,如果进了女士院那可就是熬出头了,既不用再在人脸色生活,将来如果能被皇家勋贵相中那就是一跃上了高枝,就算再不济,等从女士院毕业回家老爷夫人也不会给说门好亲。 二姨娘说的有道理,女士院那是这个年代女子做梦都想进的地方,有机会成为王妃、世子妃、侯夫人、将军夫人等等诰命夫人,就算没轮到自己当上,也会有其他同窗当上的,这些人脉也是一大资本。。。进入女士院完全可说是前途无量了。 虽然二姨娘说起女士院眼睛发亮,但慧馨却不是这么看好。先不说一如侯门深似海,嫁入高门大户未必就会有幸福的生活,女士院本身就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了。 凡是大赵国有点底子的家族,哪个不想自己的女孩能进女士院,而最终进去的人背后莫不是有靠山。谢家虽是一门四进士,书香门第,但在这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的名门望族面前数也数不上。 慧馨躺在床上怎么也静不下心,一会觉得自己应该争取,就不用日日担心被老爷利用,可是进了女士院就能真的摆脱被利用吗?不过是自己的命运被地位更高的人掌握罢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避开这次,侯门高户的宅斗不是自己这个数量级能应付的,可是错过这次机会,自己的命运仍然是飘摇不定,不知方向。。。 慧馨越想越心烦,索性爬了起来,拿出绣篓找出针线,准备做个荷包,教习嬷嬷昨天教的针法很是有趣。琢磨琢磨新针法,暂时忘记烦恼。 慧馨耐心的绣了两朵梅花,用新针法绣出来的梅花的确突出了飘零感。摸着绣好的梅花,慧馨突然醒悟过来。难怪谢家的女孩五岁起就必须跟着教习嬷嬷上课,谢老爷的计划只怕在当年仕途受挫就开始了。。。 既然老爷计划了这么久,连太太也瞒着,那他布的局只怕也不是二姨娘知道的那么简单。形式不明,自己就不能乱下手做判断,这个时候应是一动不如一静,以不变应万变,等到京城在设法打探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