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有的人如意算盘打不响喽!我敢说她们来请安的,都盯着咱娘娘的荣德殿,就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坐在里头稳稳当当的。可是命中注定,娘娘才是主子,该她坐的还是得由她坐才对!” “我劝你们少说些吧!娘娘才好了点,你们又在说这说那的,一天到晚的嘴头子也闲不住,要你们干活的时候倒没这般勤快。” 佩玉她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里间大床上的璇真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她开始好起来了,血止住了,药也能喝下去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这几个女人应该是到大殿那儿打听过了,不然她们不可能这么肯定。原来她们之前说话语调轻松,也是因为这个,看来是错怪她们了。璇真这样想着,不过也没人看到。 “哎,姐儿醒了。” “我娘呢?” 也不知怎么的,看到佩玉她们进来,璇真头一句话就这么出了口。佩玉笑着将她抱起来坐在床上,一边又说: “娘娘现在已经好些了,我们过去的那会儿,还听说娘娘喝了些粥汤,我看是不妨事了。” “瞧咱们璇姐多懂事,才起来,就知道问娘娘的事儿了。” 宫女们也笑了起来,替璇真换好衣裳、洗脸梳头。可惜的是,她今天暂时还不能过去大殿那边,听奶娘她们说,是因为王妃还在休养当中。而且,产房又是众人应该避忌的“血房”,她小孩子家本来就不该进去那里,昨天晚上能进去已经是破例了,所以今天即使再想往那边去也只能暂时等待了。 虽说人还不能往荣德殿那边去,不过璇真也闲不住,总是催下人到那边去打探消息,支使得她房里的宫女老往大殿那边跑。佩玉有时吓唬她,说: “让娘娘知道姐儿这么急性子,可要生气的!” 虽然唬归唬,可是每次又都叫人帮她们去打听王妃的情况怎么样了。在生活上,佩玉这个奶妈也像自己的半个娘一样,对她可谓是无微不至。璇真有时担心王妃的身子,看到佩玉老围着自己打转,心里也不禁有点愧疚:她虽说不是生下这个女孩的人,可是对这小女孩更胜过了对亲生女儿。想起那个在病榻上的娘,又看看眼前的奶娘,璇真知道,她在这里得到了可是双重的母爱,真的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我娘怎么还不来?” 拥有一个小孩子的身体,最大的好处就是让身边的人可以毫无防备地流露出心里话。如今璇真已经逐渐掌握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她想打听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对要打听的对象用这种方法。她发现,不管是佩玉还是翠珠银香她们,在小女孩面前有时都会忍不住说出平时不敢说的话,大概是觉得她不明白,所以更不可能泄露出去,顶多事后再念叨她两句,要她装作“没听见”。佩玉年纪大些,有时话到嘴边还还能忍得住,不像小宫女们那样容易套出话来,所以趁着她到外头去的时候,璇真跟银香她们坐在里间,在她们闲磕牙的时候偶尔插一句半句,常常能引出她们不少话头来。 “娘娘现在还没下地哩!不过前一回去瞧见,能坐着吃粥了,说话也伶俐了,再过几天,咱们璇姐儿就能去看娘喽。” 银香逗着小主人,一边拿着一块素色缎子绣花——她在做鞋扇,小脚女人们的鞋子全是自己做的,不过像王府里有地位的女人们,当然可以由下人们来代劳。一旁的月喜年纪还小,做不来这个,所以老是被年纪大的宫女挤兑,说她“手脚笨”。银香说完,又回头看看月喜,说: “你学着点,以后璇姐儿的鞋子要是让你来做,你敢做出个歪样子来,看我不打你!” 月喜没说什么,只等银香扭过头后才对着她做个鬼脸。璇真看见,心里有点好笑,只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她高兴地说(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天真小女孩): “娘能吃粥了?那我要到大殿瞧瞧她去。” “哎,还不到时候。”银香生怕小主人真的会闹着要到大殿去,那时就麻烦了。“等过几日,就几日,那边自会召咱们过去。娘娘也想着咱们姐儿,要是姐儿不乖,睡也睡不稳,身子好得也慢些。璇姐要听话才是。” 听下人们的口气,现在王妃的身体确实不再有危险了。璇真很想知道更多的情况,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她们有的事情既不好意思说也不敢对她说,还是多多留意打听就是了。 “姐这花样子是自个儿描的?还是别人描的?” “是懿安堂那边的柳叶替我描的,我前些日子忙着替咱们姑娘缝制衣裳,哪有这闲工夫。那柳叶跟着大姑娘,手可巧哩。” “听说那边大姑娘描的花样子更好,只是瞧她那样子,怪吓人的。老是不言不语就罢了,不开口那模样,还以为有人气着她呢。” “你知道什么,大姑娘向来是那性子,外人瞧着吓人,倒没听过她身边的人抱怨、说她不好侍侯的话。”银香瞪了月喜一眼,随后又自顾自的说了句。“再怎么瞧,也比她娘强多着了!” 她最后那句说得非常小声,连月喜也没听清楚。璇真悄悄看了看她,心里倒有点好奇对方是不是知道些关于二房的内幕。话说成为这府中的一员后,她除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和王妃所在的荣德殿外,绝大多数的地方都不曾涉足过,更别说是了解其他各房的事情了。对于她父亲另外几个女人,也仅仅只有一些表面的接触而已。看起来,二夫人精明外露、五夫人正得宠(也不喜欢让人)、三房和四房的那两个也没留下什么印象。至于兄弟姐妹就更不用说了,璇真甚至怀疑,如果走在路上见到对方,自己都很可能认不出他们来。 “正礼殿的徐内监派人送东西来了。” 银香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计,出去了。原来是王爷让人送来些果点给自己的嫡女——不知是出于想安慰最近见不互母亲的女儿、还是单纯的赏赐。宫女一边打开果盒的盖子让璇真过目,一边偷偷地互相挤眉弄眼的笑。璇真似乎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王爷最近去大殿那头多了”,每个人听到这消息也很高兴的样子。回想起来,自己的父亲每天来到荣德殿这边的时间并不多,也很少在那里留宿。看这些女孩们的反应,是觉得王爷与王妃之间的感情拉近了许多。 不过再怎么样,娘到底还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一喜一悲相冲,到底是觉得难过占的成分更大些。璇真想起母亲渴望拥有自己儿子的那种神情,都替她感到伤心。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真正意识到,现在在她心目中,德王府王妃于氏的身影已经渐渐成为她心中“母亲”这个形象的真正代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