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知道,玉仙也来帮忙,有她在,可省了我不少力气。我看往后呐,倒不如让她来拣,一定比我更好!” 五夫人——也就是二夫人口中的“玉仙”了——连忙站起来,向主席上蹲下身行礼,一边说: “我手拙,也不知道轻重,只是看二jiejie忙,就想着能帮上点什么也是好的。要是拣得不像样子的,只怕都是我拣的,还望王爷娘娘万勿怪罪。” “五meimei过谦了,要是不嫌累,往后可要多来帮我才好。” 于氏拈起小描金碟子里的酥油蚫螺,看了看,微笑的样子像是挺满意的。她将其中一碟蚫螺拿到女儿面前的小桌上,哄着璇真说: “这些天来璇丫头怕不还没尝过这个?试试,好吃的哩。” 璇真盯着那碟食物,这种点心她头一次看到,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因为这种明代的小吃造型奇特或别的什么,而是这种食物分明正是她所熟悉的现代之物:奶油!只不过这里的“奶油”小得多,一小团一小团的,上面还沾着一点金粉。雪白和粉红的颜色,也跟现代没什么差别。它那螺旋形的形状,倒确实跟螺有点相像,难怪这里的人管它叫蚫螺。 抵挡不住好奇心,璇真用象牙箸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没错,就是奶油,连味道也一样。她看向母亲和周围的人,发现他们都是将注意力放在弹唱的歌伎上,似乎对这酥油蚫螺的兴趣不怎么大。听她们刚才的交谈,显然对这种食物并不陌生,而且日常也有食用。难道在这么久以前,奶油就已经出现了吗?还很受欢迎的样子。 “自己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虽然来到明朝后,璇真并不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如今这念头再次浮上心头,让她觉得内心难以平静。虽说明代未必每个平民都能吃得起这样的东西,可是能够在自己面前亲眼看到这种本来以为只有在现代才出现的食物后,璇真还是越发觉得自己这次穿越,恐怕并不是像想像中那样、只是一趟无奈又无聊的行程。 在这次晚餐上,除了酥油蚫螺以外,璇真还看到王爷吩咐下人将葡萄酒端上来倒给妻妾们享用。她是小孩,当然还不能喝酒,可是光是在旁边闻着看着,都觉得那颜色、香气与现代的也基本没什么差别。古人可真会享受,璇真这样想着,却好像没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古人”的女儿了。 于氏面前的银高脚葵花盅上也斟上了酒,可是她将杯子端到嘴边就皱起了眉头。她手里的杯子匆忙放在桌上,差点弄倒了,可是她也没顾得上,只是用手按着肚子,整张脸都揉到一起,似乎是在竭力抵挡着痛苦。 “娘娘?” 于兰屏身后的宫女见状,连忙凑近了些想扶她,被对方推开了手。王妃只说了句:“不妨事的。”然后又坐直了身体,只是额头上淌着汗。德王见妻子不适,便说: “那酒不用也罢,你这身子,又怀了七八月了,倒是吃茶定定神的好。” 于是又一连声唤下人端热茶来,侧席上的女人们也不敢高声谈笑,而是留神着主位这边的情况。璇真抬头看看她的这对古代父母,见于氏眉头绞在一起,脸上擦的胭脂也无法遮掩她苍白的脸色,心想难道是产期到了吗?果然,听到走上前来扶着王妃的三夫人低声问了句: “可是日子到了不成?” 她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后面的二房听见了。二夫人马上反驳她说: “论起来还早着哩,如今方八个月,先前良医们不是也说了,今年初春才是时候。” 旁人七嘴八舌的,璇真见于兰屏痛得满头是汗,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肚子和手臂。于氏匆匆抬起头,朝女儿笑了一笑,那神情好像在说“娘没事儿”。又过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神色才和缓下来。 “不要紧,你们都坐吧。” 虽然王妃是这么开口了,可是谁又敢轻易当作若无其事地坐下?连世子都来侍侯,殿上的歌伎也停止了奏乐,站立在一旁不敢声张,好像担心如果她们在这种时候演奏会马上引来别人不满的目光。见到大家的脸上都弥漫着不安的神色,于氏又说: “这有什么,少这般大惊小怪的。虽有些疼,过一阵子便好了。” 可能是看到王妃已经恢复如常,众人才又渐渐就座。璇真心想:大家之所以会如此紧张,不仅因为她的母亲是王妃、这个王府的女主人,而且恐怕更是由于她如今怀有身孕的缘故。当然,如果姬妾也有怀孕会不会得到这种待遇,璇真不得而知,可她猜想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毕竟古人尤其重视后嗣,出不得一点差错。 家宴结束之后,璇真跟着母亲回房,良医所的良医也来了,据说是奉了王爷之命来为她诊脉。于氏一听就笑了,说“王爷也太cao心了”,不过看上去对于丈夫对自己的关心还是感到很高兴的。在诊脉的时候,德王也来了。他对自己的妻子说: “这时节,越要当心才是,你身子向来就弱。”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以前失去孩子的经历,于兰屏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她平静了一下情绪,柔声说: “王爷吩咐,我知道了。” “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尽管说,不必省着。这些日子我知道你们也忙,日后必有重赏。” 良医连连称是,表示一定不敢怠慢。于氏笑了笑说:“良医所送来的药忒多了,吃的我倒有些腻味。不过就像王爷说的,我身子弱,慢慢调理就是了,他们倒是尽心尽力的。” 璇真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却在盯着窗外。下雪了,灰白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地上,被室内透出的烛光染上一层薄薄的淡红色,有一种初生花朵般的温柔。璇真在现代没有见过雪,她所在的那个城市一年四季气候变化不大,所以下雪也成了一种奢耻的妄想。但是现在,她终于看到雪了,却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年代里。璇真知道,想要回去现代的这个愿望,如今就跟想在曾经的故乡看到雪一样是不可能的了。蓦地,她对着那片片从天而降的雪花暗暗许愿: “如果一定要让我在这里生活下去的话,那么请你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