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自然少不了家庙,而被供奉在里头的,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璇真猜测,自己如今这个父亲是王爷(不知道是皇帝的后代还是其它皇室成员的后代),那么祖上肯定少不了跟当今朱姓皇室挂钩的人物。 果然,在家庙正殿中央的神龛里,璇真在跟随父母兄长跪拜之后看到那上面黑檀木神主牌位上用金字写着这样的字眼: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睿皇帝。也不知有没有看漏几个字,因为那些字是由上往下写下来,而且用十分古朴的文体,璇真能看到这么些已经很不错了。 在杏黄绫软帘当中,还挂着两幅画像。在香烛的白烟中,画像里的一男一女也显得面目模糊起来,璇真又离得远,所以没法看清他们的长相。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个男的身穿龙袍、头戴金色的帽子,还留着胡子。那上面所写的什么什么皇帝,指的就是他了吧?难道他就是自己在这个年代的祖先? 除了这两幅画像外,左边的帘栊中,还有一个略小些的神龛,那里面同样有神主牌和画像,不过却只有一幅。是个贵妇的画像,而且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肯定是个有等级的命妇。再看上面所写的,却是“靖庄安穆宸妃……”也不知有没有看漏几个字,因为在这里香烟弥漫,再加上离得比较远,璇真想再看清楚些也难。不过刚刚在那个皇帝身边的,已经有了一个“皇后”。为什么这里又摆放着另一个女人的画像? 这人是谁? 跪拜之礼结束后,璇真站在母亲身旁,看着父亲为那个画像中的女人捧上祭礼,又亲自倒了三杯酒,放在祭桌上,紧接着又磕头。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跟王府——尤其是跟王爷的关系很密切。 仪式总算结束了,在回房的途中,璇真决定从王妃哪儿打听:那些画像中人的真实身份。当然,她的样子就像个天真的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于氏也很有耐心地告诉她这一切:家庙里受他们一家人祭礼的那个,正是王爷的父亲,明英宗;而旁边的则是皇后钱氏。至于在左边神龛里的女人,就是德王的亲生母亲,宸妃万氏。 “她们都是我奶奶?” 璇真故作不解地问(看来年纪小就是有这样的好处),王妃于氏点点头,低声说: “都是。因为孝庄睿皇后(就是指钱氏了,这是她的谥号)才是正室,所以我们理当供奉。而旁边那位是你爹的生母,也要一直供奉。” 一个是正室,就有资格跟丈夫的画像挂在一起,而另一个的因为不是正妻,所以死后即使有人祭拜,也只能挂在一侧。璇真再一次感受到,明代这个社会的等级之森严。 在大年三十那天,德王府处处张灯结彩,非常热闹。到了夜里,璇真看着窗外连花园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灯笼,觉得很是有趣。以往觉得这个府第大虽然大,但难免有种因为过大而死气沉沉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暂时消失了,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热闹不会持续很久,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团年饭是在王府的正礼殿里吃的,这里就是璇真父亲、德王的住处。显然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好,到了这一天,也跟普通人家一样,众人聚在一起过节。 德王坐在正中央,一旁是王妃于氏和他们的小女儿。璇真坐在上面看着周围的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像她这么一个小孩子,居然也能坐到主位上来。幸好她外表平静,别人也察觉不出来。 “连摆设、座位都分等次,怪不得都说古代是礼法等级分明,简直是太过分明了!” 璇真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又开始像往常那样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坐在主位的自然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她的父亲德王;身旁的王妃于兰屏身着大红五彩织金百子闹新春通袖袍,翠蓝缕金宽襴裙。光是身上那一件衣服,就能将人的眼睛看花。起码璇真是这样觉得的。 这件衣服该花多少工夫啊,只是这么粗略一看,那袍子上神态、姿势各异的孩童就映入眼帘,显得栩栩如生——而且注意看的话,袍子上所织的全是男孩。这样的绣工,就已经使这件衣裳有资格成为无价之宝了,更不用说上面所使用的那些用真金做成的金线了。而且,她穿这件衣服,固然是有应节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希望能有个好意头,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生下男孩吧。 再看看其他那几个姬妾,穿的衣服自然都不是一般的货色。来到明代好几个月了,身边的全都是女人,璇真拥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和眼光去观察她们的打扮服饰。她发现,明代的人对于那些鲜艳浓烈的颜色有着强烈的喜爱,女人们更是如此。但是,并不是指她们所穿的衣服就一定是非常俗艳的。相反,对于如何搭配服饰的颜色、头上的首饰、耳环、配饰、绣鞋、这些女人们让璇真大开眼界。虽说只有王妃能穿大红、黄色的上衣,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王妃于氏即使身上穿着这种浓烈的颜色,也必然会在外面配上浅色的比甲——一种明代女人身上常见的衣服,很像现代的马甲,没有袖子,也不能保暖,纯粹是作为一种装饰的外衣,下摆大约长到膝盖左右——裙子也一样。因此看起来,也不会觉得衣服的颜色刺眼或落入俗气。 现在,那几个姬妾也是如此。大红、宝蓝的裙子自然少不了,可是上身的袄子、比甲,有的是淡雅、有的清新,颜色虽说各有不同,但总之都中和了身上另一半那强烈的颜色,使穿着这些服饰的女人们显得更加出众夺目。 王府的歌伎在弹唱着曲子,但璇真几乎听不明白她们到底在唱些什么。口音是一个问题,声调也是一个问题,另外,她们所唱的曲子,自然是现代的璇真所难以明白的;所以她会听不懂,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