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血溅金銮殿第七十四章大朝会二事 碧血丹心,是为碧丹殿。这座建筑整体偏赤,当中夹以紫和黄。虽不如元英殿庄严肃穆,却格外有一种堂皇贵气。在一国之君心里,大抵希望满堂的臣子都有一腔报国热血、一颗耿耿丹心。臣子们只对皇帝俯首贴耳,他们之间可以有一些利益争端,但所有的一切都应该、也必须尽在皇帝的一手掌控之中。 然则,大秦建国四十年以来,从未曾在朝堂上出现过的一种人诞生了。 ——权臣。 这种人为皇帝所忌;惮,却又不得不倚重。这种人身旁围绕着一大批共进退的伙伴、下属、利益共同者。他们不再为皇帝的心愿,而是因自己的目标而奋斗。当这种目标与皇帝的愿望相符时,皇帝会为自己的政令畅通、一呼百诺而欣慰。 但是,当他们与皇帝背道而驰,当他们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欺瞒哄骗,当他们逐渐将皇权架空,当皇帝发现朝堂上肯好好听自己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但凡是个有心气的君主只怕都将恨不得寝其皮、食其‘rou’、饮其血、扬其骨。 譬如亡越末代皇帝时期的丞相甄斓和内廷大太监魏忠仁。这二位是不折不扣的权臣,也是人尽皆知的‘jian’臣。 权臣不一定是‘jian’臣,在大越朝六百多年的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权倾朝野的臣子。他们是权臣,却为了大越朝的兴盛而鞠躬尽瘁,当中更有人被称为中兴之臣。 权臣的下场也很难作定论。或者凌驾于皇权之上,将皇帝视作傀儡,荣华一世;也许在皇帝的‘精’心谋划中死于非命。这世上永远不缺保皇党,尤其是当权臣与皇帝喝反调时,总有赤胆忠心的臣子跳将出来。 那么,此时出现在碧丹殿的这位权臣,她的未来是什么?哦,对了,这还是位前无古人、也不知还会不会有来者的‘女’权臣。 当然,此时的皇帝并不认为朝堂上出现了足以和自己一别苗头的臣子。方才殿外那大群人围着赵婠,他也只认为是这数日之事造成的后果,以及,众人都知道了赵婠乃清平公主的‘女’儿。 皇帝体恤,在大朝会上总有座位赐予几位重臣。除了内阁三位辅政大臣与六部尚书,宜王与清平公主同样有座。皇帝看向赵婠,亲切笑道:“护国公,瞧你这惫懒样儿,真是半分长进也没有!也罢,你小孩子家家的总是贪睡,朕也给你个座儿,好生歪着养神罢。” 赵婠出列躬身行礼,笑‘吟’‘吟’道:“陛下厚赐,赵婠不敢推拒。您可真是太好了!” 宫人搬来高背椅放在清平公主身旁,落座之前见清平公主看向自己,赵婠友善地对她笑笑。却不等她有所反应,赵婠随即敛眉垂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真是打起了小盹。 赵婠不是第一次上朝,以往也是这副‘迷’‘迷’怔怔的模样,她对朝中之事从来不发表意见。哪怕殿上众臣吵翻了天,她也不会撩开眼皮来瞧上一瞧。因而她这副作态,皇帝和众臣都是熟悉的,唯有清平公主满心苦涩。 过不多久,皇帝很敏锐地发现了议事有异样。殿上众臣一团和气,几乎没有争端。便是有些许意见不同,也能飞快地达成一致,根本不用他这个万年调解人费心思。就连往日最为不和的数名臣子,今日朝议亦是彬彬有礼,你谦我让。 可是,这么和谐的景象却让皇帝不安,他不知不觉前倾身体,‘私’心里很盼望有人能打破这种局面。臣子之间没有矛盾争议,何来展示帝王一言九鼎的威严? 大朝会先行讨论的事宜由易至难,先把容易解决的问题处理好,再来费神议论难点重点。今日最重要者有二,一则为恒京这数日来连番动‘荡’,光凭恒京令衙‘门’那些人,很难压服桀骜不驯、又有武道修为在身的江湖人;二来则是为了皇帝五十岁千秋大寿宴之事该如何安排。 终于有了争吵,皇帝‘私’心甚喜。这种争吵如同以往,出现在翌德亲王嬴昭与端亲王嬴显两方朝臣之间,并未有向来也只看戏的臣子参与。 两方人马你来我往,攻击者称恒京令原人辉状元郎虚有其名,根本不能胜任天子脚下一方都市的治理工作;防守者反驳,因某种原因才造成江湖人在恒京泛滥,并非恒京令无能。 争得不可开‘交’时,忽然有人说道:“陈大人此言,莫非在责怪护国公大人不该将镇国神器送至大秦?若无镇国神器,自然不会引来那许多江湖武人觊觎。” 正滔滔不绝、据理力争的陈大人脖子一僵,却见武将中走出一人,乃定远国公嬴铄,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陈大人一梗脖子道:“本官从未曾如此说过,定远公切莫牵强附会,以免护国公大人误会。” 嬴铄讥笑道:“往常你拐弯抹角说话,咱们这些大老粗总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可今天这事儿不一般,任你说得再隐晦,咱心里也一清二楚。你分明就在指责镇国神器不该落户大秦,合着咱们大秦就不能兵锋所指,一统天下?” 嬴铄这么一说,武将堆里便‘射’出数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不住在陈大人微佝的瘦弱身板上扫来扫去,似乎在琢磨往哪儿下手更合适。笑话!好不容易有了个明正言顺逐鹿天下的机会,武将们怎能放过?谁敢拦着,谁就欠揍! 陈大人急忙双膝跪地,向皇帝磕头禀道:“陛下,臣绝无此意,望陛下明察。”而后又大拍马屁,说皇帝如此英明神武,是理所当然的天下共主什么的。 嬴铄鄙夷道:“酸儒,就只会溜须拍马!” 皇帝瞪了嬴铄一眼,对陈大人笑道:“好了,陈卿家,朕知你意思,你且起来说话。” 陈大人抹抹汗,被嬴铄这么一打岔,他方才的话尽数都被憋回肚子里,还害怕地偷偷看了赵婠一眼。心道好玄,要真被这个出了名‘混’不吝的大老粗把事情给攀扯到护国公身上,自己这条小命只怕要使大点劲才捂得住。 议来议去,这恒京令是否胜任之事仍然没有下文。接二连三有朝臣跳出来抨击恒京令,扯来扯去,最后竟然扯到恒京令原人辉当初乃士子领袖之一,在‘春’试揭弊验卷一事中干了点不地道的事儿,此人品‘性’堪虑云云。 御史台有两位积年御史更是直接弹劾原人辉的兄弟有仗势欺行霸市之举,其证据证人皆确凿无疑。原人辉虽是恒京县令,毕竟只是七品官儿,还没有上朝议政的资格。倒是原家有位二品大员正在朝上,闻听弹劾赶紧出班请罪,却并不辩解。 皇帝知道恒京令乃端王一派中坚,他心里原本已有计较,然而上殿之前所见以及方才议事时的四平八稳,却令他忽然心生不小的抵触。他改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将端王彻底打下去。 皇帝便说道,恒京令教弟不严,虽有错,毕竟是家事。恒京一城诸事繁芜,难免有力所未及之处,只要将有罪之人严惩便是,不应延祸恒京令本人。再者,恒京令也曾禀明,如今因江湖人引起的争斗事项越来越少,也有不少武人成群结伴地离开了恒京。 见皇帝护着恒京令,朝堂上安静下来。皇帝见没有臣子提出异议,心里很是高兴。 接下来讨论千秋宴该如何安排。皇帝崇简厌繁,不喜奢糜‘浪’费,宫中宴席也很少举行。往年生辰都只是一家子并几位重臣坐在一会儿吃顿饭,并没有大肆庆贺。 但这一年不同,虽说发生了许多令皇帝不快之事,毕竟有镇国神器落在恒京——端阳那日众人可都看见了的,越乐手中武器分明就是镇国神器。再者又有大瑞庆云现于皇陵,这都是十分之吉庆的兆头。 皇帝一如往年推拒寿礼,不过朝臣们都发现陛下推拒的劲头并不很大,似乎有些意动,便数次三番劝解。说道今年乃陛下五十整寿,理当大‘cao’大办一番。最后皇帝却不过众臣拳拳情意,终于点头答应, 其实,钦天监早就择定了最好的日期,乃八月初六。礼部早就拟了祝寿单子写成奏折送上御前。另外兵部也早就报告说,今年不妨办个大‘cao’演,以雄壮军威为陛下贺寿。 皇帝当殿尽数都允了诸位大人之请,又让众臣推举能吏‘cao’办寿宴。这可是优差,并且没有多大的风险。宣文帝虽然是第一次办寿宴,大秦前任两位皇帝却都办过整寿,有固定的礼仪规程可遵循。 宜王笑道,陛下是大秦的陛下,却也是嬴氏族人的家长。族人们拿着陛下内库里的银钱过活,此次寿宴,不妨让大家多出些力气,也是族人们的一片心意。 皇帝听了颇为意动,点头赞好,又问宜王可有合适人选。宜王举荐靖亲王嬴晰为主事人,另外派了两位宗室两位驸马协办,分别署理不同的事务。当中便有宁安公主驸马嬴暗红。 皇帝只考虑了片刻,见清平公主面带笑容,终究不忍让她难受失望,便允了。若当庭驳了宁安公主驸马不予参与理事,等于是给了此时正在朝上的清平公主没脸。再者说了,暗红以前还是赵婠家的大管家呢。 宜王所荐五人此时都在殿上,齐齐出班领旨。千秋宴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时间尚有两个多月,但要准备的事体多,够忙活的了。 暗红给赵婠递去一个感‘激’眼神,他知道要入军职并不容易,但若是能把皇帝的千秋宴办好了,到时候论功行赏,自己这个协办人之一必然会得到不轻的奖赏。这是一条很轻快的晋身之路。 清平公主只以为是宁安公主向宜王请托,心里略有些不悦。心道,这孩子,要让驸马出仕为何不来对长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