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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血溅金銮殿 第二十章 书香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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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血溅金銮殿第二十章书香甄氏

偶喜欢写小朋友和老顽童。。。前者乃生命初绽之清新,后者却代表了将逝生命的璀璨。愿世间所有小宝贝都能平安成长,愿世间所有老人都能乐呵呵地度过每一天。写本章所感——

甄繁锦其人,仰慕者称其‘女’中奇葩,赞她有经天纬地之才、‘胸’中足装得万里河山,又坚毅果决、心狠手辣堪比诸侯枭雄,只奈何托生‘女’身,否则定当也是世间一帝。

唾弃者骂其蛇蝎心肠、毒汁浸体,毫不知仁慈二字如何书写,寡廉鲜耻、离经叛道,从不知‘妇’道‘女’规是何内容,将书香甄氏数百年浩然‘门’风败坏得淋漓尽致、一;干二净。

她已死去几十年,却仍有人记得她,或是嘘唏感叹、或是遥相思念、或是咬牙切齿痛骂不休。

这是个不能简单地用褒或者贬来形容的‘女’人。赵婠对于祖母大人的往事从来不予置评,但是现在,孟老大人咄咄相问,你,打算当第二个甄繁锦吗?

赵婠平心静气道:“我不会是第二个任何人,我是赵婠。”

孟生义的目光似乎粘在了赵婠面上。若非这是位年已近七旬的老者,若非孟生义老大人守礼君子之名风传大秦国境,若非他的眼神清明得有如雪化之清水,赵婠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赏人一巴掌。

那慈眉善目的老僧还在烹水准备泡茶,不紧不慢摇着一把小破竹扇,小红炉中的火光一跳又一跳。越乐也仿佛没听见这一老一少的问答,聚‘精’会神地盯着那炉看似随时有可能灭掉的火‘花’。知客僧端着一碟桂‘花’丸,轻轻放在赵婠面前,清香扑鼻。赵婠拈起丸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甜得眯起眼,‘露’出惬意神情。

孟生义终于移开目光,叹息般道:“你和她长得真像。”

赵婠趣味盎然地打量孟生义,兴致勃勃地问:“您认识她?”这老头儿姓孟,该不会和锦绣书院的孟大家有什么关系吧?想到这里,她的笑容里额外加了三斤糖。

孟生义道:“老夫出身锦绣书院,当年二八年华的甄夫人高坐论道台舌战八百锦绣书生时,老夫也在台下。”老大人面容和霭,目光中有怀念之‘色’,“老夫并非对甄夫人行径有何置喙,剥去那些是非褒贬,她其实只是个想为丈夫复仇的‘女’人。只是自越亡国,老夫已有几十年未见故人,骤然看见与甄夫人如此相似的面孔,不免感慨罢了。”他柔声问,“孩子,你可是赵安康之‘女’?”

赵婠暗暗惊讶,她下意识地不打算****自己的身世。然则,老大人的神‘色’是如此坦然真诚,毫无半分试探躲闪之‘色’。不由自主,她站起身,表示因提及生父之名的尊敬,她问道:“老大人如何知晓家父名讳?”

孟生义欣慰一笑,示意她坐下,却又沉默,只是看着她出神。慢慢的,原本‘精’神矍烁的老脸上浮现悲怆之‘色’,他垂下眼帘,很是伤感道:“老夫是你父亲的‘蒙’师。你父呀呀学语便识字,有人荐了老夫去为他启‘蒙’。你父的聪颖悟‘性’世所罕见,奈何三岁便送去天机阁。若不学机关术,他必定为一代治学大家。届时,论学识论血统,锦绣书院都应该由你父亲掌控才对,怎么也轮不到孟悲悦那老东西当山长。至不济……”他忽然瞟了一眼浑然不知身旁事、专心致志照料炉中火的老僧,把话咽了回去。

瞧见老大人面上真切的悲愤,赵婠且去了三分疑心。却在想,当年父亲大人以驸马的身份曾经在恒京住过一段时间,为何老大人要说“自越亡国之后几十年都未见故人”?

鲁班师父曾经说过,自己与父亲大人有七成相像,与祖母大人更是有九成相像,这样说,父亲的面貌也应是肖祖母的。莫非孟老大人在恒京时并未见过父亲?另外,他从何得知祖母大人是为了给祖父大人报仇?

孟生义又问道:“孩子,你是赵大监从断魂山带回来的,莫非你与你父亲一直生活在那儿?他可好?”

赵婠摇摇头,低声道:“我自幼与爷爷生活,从记事起便从未见过亲生爹娘。”

孟生义叹息一声,说道:“几十年前,‘阴’差阳错之下,老夫得知了你祖父的真实身份。甄夫人为免老夫受牵连,遣人将老夫送到秦地,老夫便在此扎下根来。她对老夫有活命之恩。这么多年来,老夫闻听得天下多有甄夫人之事风传,一探听才知是孟悲悦这老东西四下散播的污蔑之言。”

孟悲悦?孟生义老大人反复出现的人名莫非是锦绣书院的孟大家?赵婠将疑问说出口,又道:“我去东鲁参加机关大比,曾经特意前往琅嬛阁后院瞻仰过祖母大人的坟茔。东鲁秀川王受孟大家所托讲述过祖母大人的往事。究竟有何不妥?”

“屁的孟大家!”孟生义老大人年轻时定然是位翩翩如‘玉’君子,如今虽年老,那风度气质也是儒雅清逸的。此时一暴粗口,老大人的神情却没有半分异样,反似方才‘吟’了一句好诗一般自然洒脱。

老大人显然对孟大家十分的鄙夷,对赵婠正‘色’道:“你千万莫听那老东西瞎说。他当年与甄夫人有隙,在论道会上曾被甄夫人驳斥得体无完肤。不像老夫是孟氏远宗,他乃正经的孟氏皇族,孟氏得甄夫人之助掌了东鲁,就凭此功,他也不该妄议甄夫人。”作总结道,“这老东西最为惺惺作态,老夫听说如今他在锦绣书院种起了菜?”见赵婠点头,老大人讥讽道,“当年他就自许雅人中的俗人、俗人里的雅人,乃世间第一奇妙之人。却不知,这世间事本就无雅俗之分,端看其人行止。就如老夫,便是暴粗口骂人,也是十分之雅的。”

赵婠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十分之觉得这位整日里不苟言笑,看似最为古板拘礼的老大人竟有十分之可爱的一面。

孟老大人欣欣然怡怡然,拈须笑道:“锦绣书院的原身其实是书香世家甄氏的家塾,因甄氏出了好几代大儒,才渐渐闻名天下,后又被大越朝赐封为皇家书院。锦绣书院历今二十多代山长,出自甄氏宗家与旁支的便占了一半以上。可叹甄氏宗家因甄夫人所累日渐凋零,如今的甄氏为其旁枝,已然没了半分书香气,卷入权势泥沼中再无心思治学,更别说游历天下只为寻书了。”

见赵婠面‘露’不解之‘色’,老大人解释道:“甄氏子孙自十岁起便要跟随长辈游历天下,搜集各类书籍填充琅嬛阁。不拘是珍本古籍,还是时人所著,只要有传世价值,便收而藏之。甄夫人虽为‘女’子,其学识却远超出同辈,也被应允游历天下寻书。琅嬛阁内藏本十之七八实为甄氏数百年所累积,她怎么可能弃之不理?孟悲悦这老东西用甄夫人与赵大宗匠情事为饰,掩去甄夫人一片丹心,真正可恶可恨!”

想到孟大家当面对自己言语可亲,自己拒绝联姻后,他便变了嘴脸,赵婠相信了孟生义老大人所言。想及老大人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她不禁问:“您既然对祖母大人并无恶感,方才为何如此质问于我?”

老大人慈爱地看着她,微笑道:“孩子啊,甄夫人虽血刃仇敌,她的心里其实并未得到解脱。相反,她是带着遗憾和愧悔去世的。东鲁太祖皇帝真心爱恋甄夫人,甄夫人又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如何不感动?又如何不因自己的行径而惭愧?她最为遗憾的是,你的父亲太过聪颖懂事,哪怕母亲因复仇而让自己陷身狼‘xue’,最后弑师毁宗‘门’,他也没有半分不情愿。甄夫人宁愿你的父亲是普通的小孩儿,这样她就能说服自己放过你父亲,让你父亲懵懂一生、平安度世。甄夫人……”老大人喟然长叹,“是个痴人。老夫不想看见你亦因痴而错失这世间美好风景。”

赵婠抿嘴笑道:“您这说客真是高明。”

孟生义捋须肃言道:“老夫不是说客。一报还一报,老夫向来以为,人在做、天在看。”他淡淡道,“县主的手段确实毒辣了点,不过秦山派气焰嚣张,县主所为倒是大快人心。”忽然对赵婠挤咕眼睛,道,“听说丁老匹夫吃了大苦头,老夫不顾老妻阻拦,硬是把埋在树下的梨‘花’酿给挖出来痛快地喝了三大碗。”老大人不由自主咂咂嘴,似乎在回味美酒的甘甜,而后感叹道,“当浮三大白!”

赵婠在心中闷笑,孟老大人既然给父亲大人当过‘蒙’师,与祖母大人也必然时常见面,莫非当真是“近墨者黑”,东鲁文人的酸腐迂气在他老人家身上一点也找不着,反倒如吾辈武夫一般爽朗不羁、任侠豪气。

孟老大人笑眯眯地看着赵婠,变戏法般‘摸’出一小瓮酒,扬了扬,道:“这可是有二十年的状元红,今年我那孙儿要参加‘春’试,原本要等他被赐清水流觞时才取出饮用。为了今日一聚,老夫偷偷将酒提前掘出。孩子,你陪老夫喝一碗?”

赵婠讶异道:“您不是下贴子请我来品茶么?”

那老僧的一炉水早已沸腾,拿了两只粗瓷杯与越乐一人一只泡了香茶,淡定地小口啜饮,完全没有给孟生义老大人和赵婠也泡一杯茶的意思。

“茶日日品,酒难喝得到。”孟老大人乐呵呵道,“老夫在家中被管束得紧,想喝口酒都要偷偷‘摸’‘摸’,难得今日躲开老妻,得享畅快。这茶么,镇日装模作样地品来品去,老夫忒厌烦,想必孩子你也不是那一本正经品茶的雅人!”

一老一少皆失笑,顿觉距离拉近了不少。赵婠也不客气,拿过两只茶杯,给老大人满上,又给自己满上,举杯敬道:“老大人既是祖母大人的旧识,又是父亲大人‘蒙’师,婠儿冒昧称您老一声‘孟爷爷’。婠儿饮胜,您老人家随意。”说罢,举杯一饮而尽,覆杯示意涓滴不剩。

孟老大人笑得满脸褶子,二话不说同样将酒喝完,说道:“好孩子,若是无事不妨常来家里走动。孟爷爷没别的好玩意待客,美酒藏了两坛,也有个擅作各式点心的糕点师傅。”

赵婠又给老大人满了一杯道:“孟爷爷,不过几日,我那鲁班师父会回京,他带着十几坛南荒妖兽金睛白‘毛’猿所酿三十年猴儿酿。”瞅见老大人毫不掩饰的馋涎‘欲’滴表情,她笑得欢快,“到时候,婠儿请您来国公府做客。国公府也没甚么好玩意待客,就是万兽山有位姑娘记了一肚皮佳肴菜谱,也许能指挥厨子仿出三分的味儿。”

孟生义哈哈大笑,点头不迭道:“那猴儿酿定要匀孟爷爷几坛,万兽山的好菜若吃得中意,孟爷爷说不得要把菜谱抄一份家去。”

赵婠点头笑道:“那是一定。”倒上酒,与老大人碰杯。

一老一少就着美酒与桂‘花’丸子叙话,等酒干丸尽,旁边老僧和越乐也喝完了茶。赵婠问过老大人要住一晚与慈恩寺住持论佛,便与越乐告辞离去。自始至终,越乐和那老僧都一言不发。

知客僧回返禀告,说睿敏县主与那位男施主已经上马离去,孟生义才对老僧说道:“林兄,你可以放心说话了。”

老僧缓缓吁出一口气,眉一耷嘴一撇肩一垮,生生破坏了方才慈眉善目之态,眼珠子骨碌碌转悠,竟带了三分贼兮兮感觉。他抢也似夺过酒壶一倒,见果真一滴也不剩,怪叫着跳起身来,双手掐住孟老大人的脖子,大吼,还我酒来!

两个老头儿竟在凉亭里掐起架来,翻翻滚滚摔到雪地上,‘弄’得满头满身的雪,好半响才双双瘫住一动不动,你的手绞住了我的脖子,我的脚架到了你的背上。

孟老大人喘了几口粗气,费力地把‘腿’从老僧的胳肢窝里拔出来,慢慢爬起身,骂道:“你这老秃驴,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着调。唉哟哟,”按着自己的心窝窝直叫唤,“黑虎掏心黑虎掏心,把我老头子的心都要捶碎了!”

老僧啐了他一口,同样慢腾腾地扶着一棵桂树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腰眼,回骂道:“你个老泼猴,七老八十了,打起架来还是老一套!你能不踹人腰眼子么?还说我乖囡毒辣,你这害人子嗣的招式就不狠不毒?”

孟老大人脸一红,却又梗了脖子叫嚣:“你都这般年纪了,再踹两脚又怎地?”

老僧溜溜转了转眼珠,竟不再反言相讥,叹息道:“你说的对。我亲亲的乖囡都长成大姑娘了,咱们是老啦!”

二老相视而笑,互相搀扶着坐回凉亭内。忽有风吹过,满树冰凌“叮叮”作响,恍如时光之神不停前进的马车上,那奏响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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