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拜火日,金梅会 赵婠倍感无聊,尤其是必须与西昙夫人同车,让她越发觉得晦气。。。容九那家伙似乎死了心,不再对她维持殷勤宠爱的表相,明知赵婠最讨厌西昙夫人,却偏偏让她来领赵婠入皇宫参加拜火日的宫宴。 西昙夫人嫌弃地踏进那座小院,对赵婠呼来喝去、指手划脚,把她全身上下捣饬一新,并且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憎恨嫌恶。 看见赵婠那身‘艳’丽到俗气的‘花’袄,一头满满的金银钗环,西昙夫人可以想象得到,当赵婠出现在宫中那群贵夫人和名媛淑‘女’们面前时,众人对她的鄙夷唾弃。西昙夫人简直想提前大笑一br/> 赵婠在心里翻白眼,若非今日自己一定要入宫,否则哪里由得西昙在自己面前嚣张,早就一指头捅死了。她‘摸’着下巴乜斜着西昙夫人考虑,假如有时间,是不是收拾了她? 西昙夫人自是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既不张扬,却又恰到好处地显示了她尊贵的身份。她其实还年轻,然而这些年在北燕,她虽人前狂傲,心里的苦楚却只有自己才知道。说起来,她比赵婠不过大着三、四岁,今年连二十也未到。但是,赵婠还有着少‘女’的青涩稚嫩,西昙夫人用胭脂水粉妆点着的娇媚里已然有了沧桑。 她被赵婠注视着,浑身不自在,低声喝骂:“小贱人,看什么看?这双眼睛不想要了吗?” 赵婠叹了口气,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色’厉内荏。西昙的内心深处潜伏着对赵婠的一丝恐惧,当然她绝不会承认,并且只会以为那是恨,强烈的恨。 赵婠突然觉得她可怜,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问:“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西昙夫人脸‘色’微变,冷笑道:“辛苦?不,本夫人过得好得很!在北安城,本夫人大名鼎鼎,从来没有那不开眼的人敢来撩拨本夫人!” 她这么一说,赵婠越发觉得她很不容易。还未及笄就匆匆忙忙嫁人,虽说那时燕秦之间秦占上风,但不过数月便风水轮转,接二连三出了祸事。无论哪一桩,对西昙而言都是难以面对的。想必,她那时定然委曲求全,忍辱才得已偷生。现在,她在北安的名头其实全仗着慕容冲在撑腰,若是有朝一日,她容驰‘色’衰、韶华不再,还能过得如此风光吗?就算是如今,她心里当真幸福快活? 西昙有今日,虽说不完全是赵婠之故,总与她多少有些关联。想及往事,赵婠自己亦是恍惚,那时年幼,就是一只刚从山里跑出来的小野猫,对人满怀警惕与戒备。只要敢于挑衅自己的人,她就会毫无顾忌地反击回去,浑不顾那反击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是否远远超过当初自己受到的。 面前这位就是个例子。赵婠沉默片刻,极诚恳地说道:“慕容冲并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他‘性’情凉薄、心‘胸’狭隘,你要真的不顾一切地跟着他,日后有的苦头吃。我虽与定王府势同水火,但是与你并无多大仇恨,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嬴胧,我劝你还是尽快回大秦去吧,那才是你的家。” 西昙夫人不料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初始想要反‘唇’相讥,却觉察出她语带真诚,并非故意讽刺自己。尤其有些话着实说出素日忧虑,心中蓦然涌上伤痛,堵在‘胸’口,言语不得。 许久,西昙夫人涩声道:“他还会容我回秦去么?”她知道太多凤凰府的秘密,如果回秦,那定然会是一具尸体。慕容冲的为人,她最知道不过,他向来自诩成大事不拘小节,行事手狠心辣、不择手段,在他看来理所应当。 赵婠心中一沉,知道西昙夫人说的话有理,迟疑片刻,她问:“如果我有机会逃出生天,需要我支会定王府,救你回家么?” 西昙夫人一怔,随即冷笑连连,寒声道:“逃出生天?别做美梦了!赵婠,瞧在方才你颇有诚意的份上,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去挑衅他。说句良心话,”她眼神复杂,心酸痛楚愤怒嫉妒不一而足,“他已经够容忍你了!若换了旁人,哪怕是我,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在大燕,他说的话比皇帝的话都好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难堪,他还能让你活着……虽说是看了断魂关的面子,那也是天大的幸事!你不会想知道,他是如何对待逃跑又被抓回来的人的。” 赵婠见西昙说的可怕,虽心中生寒,却丝毫也没改变要逃离的念头。她对西昙微微一笑,却再也不曾开口。西昙见她如此平静淡然,心中生疑,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巳时一刻,西昙夫人所乘的六狼舆到了皇宫‘门’外,这儿已经停满了北安有资格入宫与皇家共度拜火日的名‘门’贵戚家的车辆。其中不乏狼车,更多的还是马车。 六狼舆并未停下,在一众羡慕中带着不屑鄙薄的眼神中,昂然驶向宫禁。坐在狼舆外面的茜萝向镇守皇宫的银狼军出示了凤凰府的令牌,直接喝令狼仆驾驭着狼舆驶入宫中。 不同上次入宫变成“瞎子”,这次赵婠掀开了车帘,好奇地打量大燕皇族居住的地方。 因大量采用白‘玉’岩的缘故,皇宫中最多的颜‘色’便是白‘色’,白的梁白的柱,白的阶梯白的游廊,再加上冰天雪地一片,竟将其余的颜‘色’淹没在了白‘色’海洋之中。 赵婠摇头嘟哝:“这白的真渗人,好像做丧事挂起的白纱,到处都是。太吓人了,真是不吉利。” 西昙夫人惊吓地瞪住她,咬着牙压低声音吼道:“你想死别拉上我!这是什么地方?听说光常驻的九品上就有两个,你这番说话只怕已经传到人家耳朵里去了!” 赵婠失笑:“你以为九品上是神仙?别说九品上,就连大宗师隔得远了,也不可能听到我们说话。”她奚落道,“你啊,哪里还是当年的安乐郡主?!你的胆气都磨没了,这才由得慕容冲欺负!” 西昙夫人目中喷火,又老调重弹:“还不是你害的!” 赵婠连忙摆手:“是我是我,是我!”赶紧别过脸去看风景,西昙这‘女’人够可怜的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宫宴之前在金梅苑有场‘女’眷的例行聚会,据说今年太后娘娘会大驾光临。这位老太太早在素兰帝姬嫁去西秦之后,开始修心养‘性’,茹素礼佛,说要为大燕和帝姬祈福。往年,这场金梅会都是由皇后主持,太后向来只在慈安宫接受几位亲近命‘妇’的觐见。 金梅苑内种植的是‘花’朵‘色’似蜜蜡的蜡梅,此‘花’颜‘色’富贵,为皇家所喜,因其在腊月里盛放,也唤作腊梅。赵婠跟在西昙夫人和茜萝身后,溜溜答答进了蜡梅林。她也不知蜡梅其名中虽有个“梅”字,其实与梅‘花’并非同类,因嗅着有梅‘花’的清香,便随口道:“这梅‘花’开得不错,可与恒京东宫那片白梅相媲美。”旁边便是阵阵哧笑。 赵婠浑然不觉,西昙夫人反倒脸红,气咻咻道:“不懂就别‘乱’说,这‘花’虽叫蜡梅,却不是梅‘花’。”她恨恨地瞪一眼赵婠,重重扔下两字“自便”,就自顾自走了。 赵婠知道方才出了丑,身周那些目光满含嘲‘弄’,她撇撇嘴,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心中在想,虽说自己必定要入宫才能行事,但容九让自己来赴这倒霉的宫宴为的又是什么? 她经过的地方无不引起一番窃窃‘私’语,有些姑娘的大嗓‘门’直接让她听见,多有对她这身行头的不屑。也是,环顾四下,到处都是身披华贵皮‘毛’,个顶个着装得体的夫人小姐,哪像她,被西昙夫人给拾掇得好像暴发户的闺‘女’。 赵婠向来不怕人议论,她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些燕地美人,果然如人们所传的身量高挑、容‘色’美‘艳’,看上去有舒爽开朗之气。她在心里嘀嘀咕咕,这么有气势的‘女’人们,怎么会让男儿一言独断呢? 前方忽传来阵阵惊呼与欢笑,赵婠踮起脚尖望过去,却见有个小胖墩儿驾着一匹怪马,在蜡梅林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瞧见孩子笑得连眼睛也眯成一条缝,赵婠心中却涌起歉疚,只希望日后这孩子不会记恨自己。 没办法,我孤身一人,只能紧紧抓住手边能抓住的一切。她神‘色’黯淡,忽生寂寥,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还是独自躲在一旁****伤口吧! 她远远地避开人群,寻了一株枝节虬劲的蜡梅树爬上去,随手摘下头上叮当‘乱’响的钗环塞进怀里,望天发呆。 虽隔得远,架不住她坐得高,眼力耳力又好。不一会儿,她听见山呼之声,望过去。只见蜡梅林的最中央,八角暖亭大开,一位五十来岁的富态老太太被人搀着走了出来,坐在椅中。那搀着老太太出‘门’的人,左边的是位陌生贵‘妇’;右边却是位绝‘色’佳人,‘玉’面桃腮,眼‘波’溢彩,正是范家小姐若盈。 簇拥着老太太的都是些美貌‘女’子,赵婠看见胖墩儿被方才搀着老太太的陌生贵‘妇’牵在手中,大圆眼睛骨碌碌‘乱’转着到处瞟,也不知在找什么。她对北燕皇室与名‘门’大族‘女’眷们的聚会毫无兴趣,只扫了一眼便移目,四下踅‘摸’着,直到看见机关马就停放在人群不远处,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