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说是楼阁,其实也是一个院落,梧桐阁的规模在整座凤凰府中排在第二,排第一的自然是慕容冲居住的凤凰殿。 来到梧桐阁的院‘门’处,只见一左一右足有上百凤凰军把守着,饶是西昙夫人都要出示令牌才被准予通行。这处院落中的积雪洒扫得干干净净,虽有几株脆竹禁不住冰雪压迫而断裂,绝大多数竹子还是笔直‘挺’立着的。 冰天雪地中,此处绿意依旧盈然,可是自己院子里的昙‘花’却只有在暖房中才活了几棵。西昙夫人只略一停顿,便看见一名紫袄丫环迎了出来。 &nb=sp;这丫环西昙夫人是熟悉的,那是殿下最得力的三名大丫环之首,名唤青鸾,此次殿下巡边,就只带了她一个跟去服‘侍’。西昙夫人微笑道:“青鸾姑娘,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亲自迎出来了?”说着,亲热地拉住青鸾的手塞进自己的暖手护套中,“瞧你这双手凉的,来暖和暖和。路上辛苦了吧?改日我作东请你玩一日,好好消消乏。” 青鸾虽被西昙夫人拉住了手,却仍屈膝福了一福,笑道:“给夫人请安。殿下都问了好几遍,还是没见您的人影,便叫我过去催一催。跟着殿下办事,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您真是太客气了。” 这话一说,西昙夫人只矜持地微微抿嘴轻笑,茜萝这丫头却乐得见牙不见眼,道:“殿下心里可着实记挂着咱们夫人,所以才时时催请。青鸾jiejie,”对着楼上一呶嘴,悄了声问,“这位到底什么来头?” 青鸾浅浅一笑,轻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殿下话里意思,似乎夫人您应该是认得的,说是旧识呢。您快点去吧,殿下都等急了。” 西昙夫人一愣,见青鸾虽笑得可亲,却总觉得她的笑容里有什么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三人上了梧桐阁的二楼,来到正屋‘门’外,青鸾轻声禀报,很快就得到允许进了屋。 人不在厅里,有腾腾的热气从正房的方向冒出来,显然那里面烧了极旺的炭。炭香极浓,便在‘门’外,逸出的香味也令人心旷神怡。 青鸾在前面领路,轻声道:“殿下说婠小姐身子骨弱,又受了极重的风寒,让我把往年宫里赏下的极品天火炭给尽数搬到这儿来……唉,夫人,您怎么了?” 西昙夫人的心“呯呯”‘乱’跳,扯住青鸾袖襟的手骨节泛了白,有些嗑巴着问:“你、你方才说的、什么小姐?” 青鸾站住脚,微侧过头,声音越发轻了:“婠小姐,她的名字叫……赵婠!” 轻轻的两个字,却好像两道炸雷响在西昙夫人心头,她的脸‘色’瞬间刹白。赵婠!赵婠!竟然是她! 说起西昙夫人一家子与赵某人的恩怨纠葛可真是几天几夜也说不清,她虽人在北燕,有些消息还是能得到个三句半。言间意赅来说,定王府想要赵婠死;而赵婠,若有机会,绝对先下手为强,狠施辣手! 西昙夫人的脸腾地由白转青,再转绛紫,最后黑如锅底。她已经忘了这是凤凰府,自己是个身份尴尬的人,只任由心中一股邪火烧得她双眼血红,理智全无。 冲在青鸾前面,西昙夫人双手用力,使劲推开‘门’,闷头就闯了进去,眼前所见更是有如一把重锤狠狠击在她心上,令她几‘欲’呕血。 她敬如天、爱如命的冤家,坐在杌子上,仰着那张令‘女’人也要心生嫉妒的俊美面庞,笑嘻嘻地拿着小木棰给人敲‘腿’。苍天哪,听说只有大燕先帝和真阳宗的齐大宗师才享受过这冤家的服‘侍’! 而那榻上,注定要夭寿的贱婢,正是哪怕化了灰她也能认得出的赵婠!赵阿囡! 西昙夫人就这么闯进来,自然带进了阵阵寒风,赵婠裹紧大袄,对一味盯着自己卖好,无视身边情景的容九笑道:“这位是你的夫人?” 她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西昙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厉声喝斥,却正好与扭过头来的容九对个正着。这张刚才还笑逐颜开的脸庞,面对自己时居然完全敛了笑意,西昙夫人看见容九严厉地瞪了自己一记,吓得站住。 容九摇拨‘浪’鼓般地猛甩头,对赵婠笑道:“‘乱’讲!我尚未娶亲,府里就连个妾室也没有,哪里来的夫人?”忽然皮皮一笑,放下木棰轻轻握住赵婠瘦得只剩下皮的小手,心疼地放进怀里捂着,说道,“我要把你养胖一点,这样穿上嫁衣才好看!” 嫁衣?他说嫁衣!西昙夫人眼前金星‘乱’闪,差点晕厥倒地,幸甚青鸾和茜萝都已经跟了进来,眼急手快扶住了她。 容九把榻上的锦被抱过来,把赵婠整个人都包住,就‘露’出她的脑袋,柔声道:“你歇会儿。”赵婠早被炭火熏得昏昏‘欲’睡,对他的调笑话儿也早就听得耳朵里起茧,懒得再搭理,听他说歇会儿,便点了点头,垂下眼帘。 容九给她掖好被角,在她面颊上摩娑了一会儿,直到赵婠嘟哝“讨厌”才轻笑一声放手。这般的温柔体贴、宠爱眷恋直将西昙夫人与茜萝看得惊住。这位小爷虽然嘴巴蜜甜,有时候真哄得人飘飘‘欲’仙,但对‘女’人低三下四,如此小心在意,任谁也没见过没听说过。 容九并未说话,只往房‘门’处走,西昙夫人实在忍不住,轻声唤道:“殿下?” 容九白了她一眼,没好声气地小声道:“出去说,别吵了她。” 西昙夫人几乎气死过去,见容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连青鸾也走了,实在忍不住,转头狠狠地瞪向榻上那病鬼,却对上一双黑漆漆、满含着戏谑的眼睛。 赵婠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道:“我该称你安乐郡主、京安公主,还是……”她拖长声音,“六太子继妃娘娘?”她‘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毒笑意,轻声道,“我在家时听说你与亡夫的侄儿不清不楚,本不愿相信,毕竟你也曾经是西秦出了名温良娴雅的淑‘女’。可惜,事情还得眼见才为真,你说是不是?六太子继妃娘娘?” 西昙夫人羞愤‘欲’死,锐声道:“你这个贱婢,我嬴胧有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 赵婠嘻嘻一笑,望向西昙夫人身后道:“凤皇儿,你看,她对现在的处境很不满意呢!人家鞍前马后地为你奔‘波’,劳苦功高,怎么着你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呀!我听说燕地有习俗,可以弟娶亡兄之妻,大概你这个侄儿也能把****婶婶迎回家里?” 殿下就在身后?西昙夫人瞬间冷了半截,僵硬着身子往后面一瞟,果然,不但容九,就连青鸾也去而复返。容九看也不看西昙夫人,微微笑着对赵婠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浑话?侄儿娶婶婶这不‘乱’了lun理纲常么?乖,快睡一会儿,我让人煲了你爱的汤品,好了喊你起来喝。” 说完,容九伸手把西昙夫人拽出来,轻手轻脚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平静地注视着西昙夫人道:“六婶,既然侄儿回府了,就不敢再劳动您料理这些杂事。以后侄儿若是想婶婶了,会命人拿贴子请见。”扭头命令,“青鸾,马上安排人送六继妃回去。” 西昙夫人摇摇‘欲’坠,难道换了地方,她与赵婠的‘交’锋都仍是一败涂地?殿下这意思,竟是以后如果没有他的命令,自己再也不能上凤凰府了? 她立时泪如雨下,骤然见到赵婠的愤怒之火被绝望与悲伤驱走,满心只想着让殿下收回成命。她带着呜咽的哀求是如此响亮,就连楼下院子里的丫环婆子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青鸾,还不去准备车送六婶回府!”容九似乎很不耐烦,大声咆哮,竟将关得严实的房‘门’也震开了一些。 西昙夫人满面泪水,直恨不能拿刀把自己已经四分五裂的心脏给挖出来。手心忽然一暖,却是容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并且极其醒目地对她使了个眼‘色’。 西昙夫人早已不是大秦那个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的刁蛮小郡主,她几乎立时明白了容九的用意,在狂喜的同时,却哭得更大声了些。 容九对她赞许地一笑,拉着她的手,往正厅里去,穿过正厅,到了另一侧的厢房内。一挥手,让两个丫环退下,他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里,长长地“吁”了口气,伸长‘腿’,闭上眼睛。 西昙夫人拿帕子拭了泪,搬了锦墩坐到容九身侧,举起拳头不轻不重地给他敲‘腿’。她看得出,容九很疲惫。好一会儿心疼,西昙夫人将赵婠更恨上了三分。 半响,容九睁开眼,‘摸’了‘摸’西昙夫人的如云雾发,柔声道:“胧儿,方才要赶你迫不得已,你别恼我。你爱在府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都是说给她听的。不过,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与她照面。” 西昙夫人仰起脸儿,楚楚动人地浅浅笑了笑,极温顺地说道:“殿下这么做定然有深意,胧儿明白。” 容九点点头,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轻声道:“这路上可把我累惨了。你以前说的话我还不相信,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这死丫头简直就是我命里的魔星,她总想着法儿地气我,却总有一番言论让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都不知道天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西昙夫人瞧着他这副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的神情,虽颇感欣悦,却又有几分异样感觉。她冷哼了一声道:“殿下,你放心,尽管将那贱婢‘交’给胧儿就是。我定然会将她……”话未说完,她的下巴被容九捏住。 容九微笑道:“她是我的人,胧儿,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你知道她脑子里装着什么好东西,我不会容许有任何差池。”等西昙夫人使劲点了头,他才放开手,只是西昙夫人细腻柔滑的下巴被捏出青紫一片。 西昙夫人心中愤恨,实在不甘,瞟了眼容九的神‘色’,鼓足勇气道:“以殿下的手段,要她招供出怎么能入断魂关易如反掌,为何……为何……”为何要低三下四讨好她? 容九面‘露’嘲讽,似乎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漫声道:“就她那小身板,只怕挨不得两鞭子就咽了气,还指望能有什么收获?就算她愿意说出点东西来,你怎么知道真假?再说了,她于机关之术上天赋惊人,大燕如果能有自己的机关大宗匠岂不是幸事?” 西昙夫人吃惊道:“机关大宗匠?就凭这个贱婢!” “啪”! 西昙夫人捂住脸,嘴角慢慢流下鲜血,眼中迅速聚拢起雾气。第一次,这是殿下第一次打她! 容九低下头,脸凑近西昙夫人,低声道:“事不过三,我不想再听见从你嘴里吐出那两个字!不管过去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现在,她是我的‘女’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辱骂她,置我于何地?” 西昙夫人嘤嘤低泣,哭得肝肠寸断。容九打了她这巴掌,却又长叹一声,把她搂入怀中,柔声道:“胧儿,胧儿小乖乖,你向来是我的贤助,必定不会让我为难,对不对?” 西昙夫人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委屈,扑在容九怀里放声大哭,其情状可叹可怜可悲。 不过一日,整个北安城都知道了大殿下府中藏了一位娇客,一入凤凰府就直接住进了府里除了殿下居所外最为豪华舒适的梧桐阁里。 那位视礼教于无物的西昙夫人不知为何触怒了这位娇客,在大年二十九的夜晚,漫天冰雪飞舞之际被无情地赶出了凤凰府,据说连金昙院里那些还蔫蔫苟活着以及死了的昙‘花’都尽数扔进了垃圾堆里。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甚为关注此事,特意在大年三十大清早把大殿下宣入宫中问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大殿下拒绝带那位娇客进宫面圣,理由是——身子弱,受不得寒凉,等来年‘春’暖‘花’开了再说。 据说,皇后娘娘当时就沉下脸,拂袖而去。皇帝陛下倒没说什么,不过面‘色’也不太好看。 除夕之夜的宫宴,大殿下给皇帝陛下和几位朝中重臣敬了酒就歉然告退,说是巡边路上太辛苦,觉着非常之累,所以想早些回去歇息。但有传闻,殿下回了府,一头钻进了梧桐阁,直到大年初一的下午才回了凤凰殿,接见凤凰军众将领及凤凰府慕僚们的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