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筱菲心头赞了一声，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决定跟这小孩子说说话，她来了这几日，老实说真没怎么正经聊过天。 “你觉得我的特拉维拉语如何？” “非常不错，女士。”年轻人微微弓着肩膀，低头与邱筱菲说话，尽量减少她仰头的角度，脸上始终笑眯眯的。 “那么，我为什么还需要额外的翻译服务呢？” “因为已经准备好所有书面材料的商务人士，是不会坐在这里面看彩页的，女士，您坐在这里，就是预备一旦有问题好及时咨询，意味着您是刚到此地不久，刚开始进行前期调查。所以我大胆认为您需要翻译服务，就是这样，女士。” “我的语言能力不能自行翻译吗？” “我国的公文有自己的行文格式，女士，你的特拉维拉语很地道，但这显然是翻译药水的功劳。如果您的译本使用标准的公文格式，这能获得审核员的好感，加快您的审核速度。算是一个人人知道但很难做得好的潜规则吧。” 邱筱菲轻微地抿了抿嘴，没有任何表情，但她拿着彩页的右手敲了敲右边空置的位子。 年轻人眼睛一亮，道了谢，轻快地坐下，微侧身对着邱筱菲，坐姿端正。 “你并不知道我从哪来，不知道我的母语是什么，凭什么认为你一定能为我提供准确的翻译服务而不会出错呢？” 年轻人明显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额角，“有翻译药水，最便宜的那种，三天就失效。” 邱筱菲心中了然了，“所以，这费用还不低。” “三天要完成所有文件材料的初步翻译，时间也很紧张的，女士，这还不算把译文整理成标准公文。” “那么，完成所有工作，需要几天时间？” “一周内。” “要这么久？” “唔，因为不敢把时间算太死，多留些富余，万一碰到突发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女士。” “这么说来你很有经验？” 年轻人笑得欢快，“我靠这个赚生活费，女士。” 邱筱菲再仔细地上下扫了年轻人几眼，“大学生？” “今年毕业，女士。” “今年就业形势如何？” “一般吧，女士，不好不坏，我们本地有足够多的工厂，就有更多的衍生行业，就业还是可以的，没听说比去年更糟。” 邱筱菲听在耳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毫无预兆地又回到正题上，“审核不通过会被退回申请材料的吧？” “您放心，女士，您不需要一开始就付全款，可以先付定金，如果审核被驳，定金我双倍退还。” “那么说，审核通过，我可以玩消失？不付尾款了？” 年轻人的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女士，既然您的材料是我准备的，您说呢？” 邱筱菲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她那话当然也就是说说，没有别的意思，她望着对方，年轻人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申请材料里需要同时提交办公场所的地址，既然女士是初来乍到，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去过批发市场，但我想您一定还没有决定好租哪里的房子。” “所以？你还顺带提供房产中介服务？” “我提供一条龙的周到服务，女士。导游，房产中介，翻译，文书，我都能干。”年轻人自信且自豪。 “这么说你还是个地头蛇了。” “我只是各方面的朋友比较多一点啦，女士。” “那么以你丰富的经验来看，我接下来第一件事应该是做什么呢？” “找房，女士，顺道考察批发市场。” “怎么说？” “我们最大的批发市场卡贝大市场，占地超过百万平方米，那里的商户都是直接从厂家拉来的货物，他们是第一道经销商，市场内外遍布餐饮旅馆休闲娱乐业，周围的住宅区里有很多房子出租，医院学校商场超市银行快递邮局警察局消防队这些生活设施也都很齐全，那里的房价在同类地段里是最贵的。” 年轻人歇了一口气，不等邱筱菲说话，他手指一指她手上的彩页，“网店的注册彩页。” 邱筱菲以彩页掩嘴，无声大笑，她知道这小子的聪明机灵让他得到了这笔生意。 小伙子也一同笑眯了眼睛，以他的经验，他知道生意谈成了。 “如果我只是想要个导游，你怎么收费？” “噢，女士，全套服务的收费比单项更划算哦。” “这可不一定，也许我对你的导游服务不满意呢。” “那这样吧，女士，明天我做导游，带您去大市场，中午在外面吃饭，看看有没有好房子，下午送您回酒店。这一天，我收导游费150麦尔，如果您觉得满意，愿意买我全套服务，这笔钱就当作是服务定金，等您审核通过了再付剩下的尾款。” 邱筱菲想了想觉得这建议挺合理，恐怕不是这小子第一次碰到难缠的潜在客户，回答得不假思索。 “150麦尔？本地旅行社，两日一夜近郊游，也只需360麦尔。”邱筱菲故意顿了一顿，在对方准备辩解他的报价绝对物有所值之前，她补了一句，“何况，你有导游证吗？” 年轻人明显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终于被邱筱菲给问住了，而且看他的反应就知他铁定没有导游证，否则不是那愣神表情。 “有导游证，150我付，没有导游证，这可就要打折了。” “女士，我承认我没有导游证，但是我的报价已经被正规导游便宜很多了。像这种按日算的陪游，怎么样都要200麦尔起的，您不能跟组团游来比啊。” “但是陪游是有导游证的啊。” “好吧，女士，您说多少合适？” “100麦尔。” “噢，女士，您真能砍价。” “过奖了，我觉得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女士您太谦虚了，真的。” “那么你接不接呢？” 年轻人无奈地耸耸肩，“我会让您对我明日的服务感到满意的。” “只怕这并不容易哦。”邱筱菲眨眨眼，“明天大半天在外面，用餐饮水一切花销都是我来支付，我要是吃坏肚子可饶不了你。” 邱筱菲这样一说，刚略微放松下来的年轻人重新紧张起来。 “女士，您对什么食物过敏么？你有忌口的么？您有什么是绝对不吃不碰的么？” “噢，在家乡的时候我是食无禁忌的，但现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呢，这几天都是吃酒店餐，还从没在街上吃过一顿饭呢。”邱筱菲往旁边飞了一眼，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年轻人却是真的苦恼了，他抓抓短得只有几寸长的头发，“嗯，女士，我只能保证我带您去的餐馆一定符合卫生标准，我会让他们上一些大众化的食物，但是，嗯，真的无法保证其它的。” 邱筱菲没有跳脚，她很清楚她必须要在饮食上进行一些冒险，不拉几次肚子上几次医院，她找不到适合自己肠胃的食物。 年轻人见邱筱菲不吭声，神情紧张地看着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刚刚达成意向的生意是不是可能要飞。 邱筱菲掸掸手中的彩页，不再纠结饮食上的问题，“既然你说那个市场那么大，你打算怎么带我逛呢？” “不知道女士住哪家酒店，地铁2号线终点就在大市场里面的中心广场。市场是以广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设计思路，因此那个广场被起名海星广场，也正合我们是海边城市的特点。” “地铁的话就看不到街景了。” “我有一辆两轮电动车，如果女士不嫌弃的话……”年轻人咧嘴一笑，紧跟着又补一句，“不收车钱。” “哟？这就算是附赠的服务项目了？” “是的，附赠的，只要女士您满意，明天一早我去您酒店接您？” “不着急，我还不知道你全套服务的费用是多少呢。” 年轻人一下来了精神，“翻译费用最贵，一口价500麦尔，全套的话，本来收750的，既然女士您把导游费还到了100，那您总共只需支付700就好了。” “哦，这样算来也不算贵，那些跑腿卖嘴的活，你倒是半卖半送了。” “是呀，我的报价真的很低了，女士。”年轻人轻微地瘪了瘪嘴。 邱筱菲没有理会对方那可怜巴巴吃了大亏的样子，她只是放下了彩页，伸出右手，“预祝我们明日合作愉快。” 年轻人重新焕发光彩，伸手与邱筱菲轻握，“一定一定。我姓索，吉安诺。” “我姓邱，邱筱菲。给我你的手机。” 吉安诺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把手机递给邱筱菲。 邱筱菲在对方的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然后拨打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终于有了第一个新住户。 “明天我们几时出发最理想？” “市场八点半开门营业，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早点出发，我带您走海滨长廊大道，看一场海上日出后，再经过几个纪念性的广场，差不多时间就能到市场了。十一点半我带您去餐厅吃午饭，时间早一点的话厨房不忙，您也许愿意跟厨师聊聊天。” “听上去似乎不错，我在南迪北大街的秋湾酒店，你几点来接？” “市场在城东，我们沿大道一路向东，这个季节大概七点日出，从酒店走最近的路口到海边大概十几分钟，这样吧，时间算宽裕点，我六点半来接您，怎么样？” “这么早？酒店不知道有没有早餐呢。” “一定会有的，这酒店离航天巴士总站很近，您肯定已经知道了。” 邱筱菲抿嘴浅笑，今天真是心情愉快。 生意到这基本上算是谈完了，邱筱菲收好东西，两人一起出了税务局，吉安诺指点并目送她去公交车站，然后他走反方向，去附近的停车场拿电动车。 卸了锁，钥匙插入锁孔待发动状态，吉安诺却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坐垫上用手机打电话。 铃声响了两下后，电话那头有人接了，甜美欢快的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比比甜品屋，客人是订座还是外卖？” “珐姆，是我，老吉。” “有病啊，老吉，打什么订座电话。”一听是熟人，电话那头的语调立刻就变了。 “又碰到无理的客人了？消消气消消气，我给你带生意了。”吉安诺见怪不怪，笑着好脾气地哄着。 “知道你有生意才会打这个电话，说吧，男客女客，几位，几时到，有什么饮食偏好。”电话那头传来键盘的声音，显然是正在cao作餐饮系统，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女客人，一位，姓邱，明天中午，老时间。但饮食偏好不知道，人家刚来，应该是太阳系的客人，在税务局碰到的。” “哟，大客户哦，陶醉在你的魅力之下让你拿到生意了吧？” “还不一定呢，精明得很，真会讨价还价，导游费硬是让她砍到了100。” “哈！厉害哎！怎么办到的？” “没有导游证呗。” “活该，我就说你得准备一个这玩意儿吧，迟早有人会提出这点。” “好了，废话不说了，明天中午好好招待她。” “放心，她怕吃坏肚子嘛，我懂，到时让鲁尤本看她一眼就行了，你知道他的本事的。” “告诉他，我就指望他了，可别给我搞砸了，这可是要落地做生意的客户。” “废话，不做生意跑税务局干嘛。好了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占着我的线呢，我今天要是少做了生意，明天多收你饭钱。” “随便啊，反正不是我买单。” “我呸！”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句，随之挂了电话。 吉安诺满面笑容地收起手机，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