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幕天听她笑了,紧提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真以为你向我要休书呢,以后可不许这样。” 小圆挣脱他的怀抱,瞪着眼道:“谁说是假的?” 程幕天这回却不再信她,伸手重新把她拽进怀里,悄声道:“你们都道爹是重男轻女才要将四娘子扔掉,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姐也是女儿,他可是偏疼得紧,出嫁时恨不得把全部家产都给她带过去。爹是因为失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这十个月他人前人后都说丁姨娘怀的是儿子,亲戚朋友家全都传遍了,如今儿子成了闺女,他怕别人笑话他,这才起了要洗儿的心思。若是你生个闺女,他不定有多欢喜呢。” 小圆还是不依,道:“别尽捡好听的讲,你只用告诉我,若真出现那样的境况,你当如何?” 程幕天很是不愿将自己的亲爹往最坏处想,无奈小圆不依不饶,他只得吐露实言:“你也太小看我程二郎,若连自个儿妻女都护不住,我不如直接去跳西湖。” 小圆吃了定心丸,就住了口只望着他微微笑,程幕天却认为自己讲了大逆不道的言论,脸上一红,拉了门就朝外走:“我去看看爹醒了没。” 几个丫头见程幕天是红着脸出来的,都长出了一口气,“少夫人赢了,无事了。” 小圆在里头听见,笑骂:“你们倒是把少爷少夫人琢磨得透彻,小心惹恼了我吃板子。” 丫头们果然把少夫人琢磨得透彻,都晓得她这是玩笑话,嘻嘻哈哈一哄而散,只留了采莲进来回话。 采莲却是皱着眉头进来的,对小圆道:“少夫人,你吩咐的事我已打听到了,使人打丁姨娘的乃是郭管事。” 小圆道:“原来是他,他是老爷身边的人,有此举动倒不足为奇。” 采莲却又道:“少夫人不觉得奇怪么,老爷要洗儿自洗便是,为何要把少爷和少夫人拉进来?我听说就是这郭管事捣的鬼,他劝老爷说,让少爷少夫人来洗儿,一来可以不影响老爷的声誉,二来也可以以此向少爷和少夫人示好。” 向我们示好?小圆冷哼了一声,“这样的好我们可不敢收。” 采莲眼帘一抬:“少夫人,此人不能留。” 小圆敲了敲桌子:“他的卖身契老爷亲自收着呢,再说他又是老爷身边最得意的一个人儿,若老爷醒来看不到他,还不得找我要人?” 采莲到底是陪嫁丫头,心中的谋划对小圆毫无保留:“若他是自个儿想走呢?秦嫂说,今儿他替老爷讲话,却反被责骂,他跟随老爷多年,虽不至于有气,怨还是那么一点两点的;而且我还听说,这几年他偷偷背着老爷在泉州置了好些私产,想着等老爷百年时把卖身契还他呢。” 大户人家老一辈的死后,若身边服侍过的下人要走,小辈多半都会念在他们替自己尽过孝的份上,将卖身契还给他们的,因此郭管事私置产业早做打算小圆不但不吃惊,反而笑起来:“去悄悄和郭管事说,咱们有意提前让他回泉州去享福,偏老爷昏睡着,不知他的卖身契藏在何处。” 采莲会心一笑:“郭管事背着老爷置私产本就是死罪,这下又偷了自己的卖身契,少夫人替老爷打他几下再卖掉也是该的。” 小圆将拳头紧紧攥起,指甲直陷进rou里去,“主子要洗儿,他不劝也就罢了,竟然还挑拨离间,意图陷我们于不义,这样的恶奴,下板子时记得重些。还有,动作要快,老爷醒来前就得把他卖出去。” 采莲会意,转身出去寻郭管事,将小圆的那番话讲给他听。郭管事闻言脑中转过了几道弯,看来少爷少夫人想趁此良机夺权,嫌着我碍事了,也罢,反正泉州的产业也置办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此脱身。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连声道不敢:“老爷许过要把卖身契还我的,我何必去冒这个风险?”采莲知他口是心非,也不多劝,转身就走,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郭管事就袖了卖身契来寻她,不料小丫头却说采莲jiejie去了柴房。 郭管事本欲改日再来,突然一拍脑门,糊涂,这等事体自然是要寻个僻静的所在。他袖着卖身契装作若无其事踱到柴房,一只脚还在门外就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一把摁住,搜出他袖子中的卖身契来。郭管事一时间又惊又怒,大喝:“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我是老爷跟前的郭管事。” 小厮们一听,都哄笑起来:“还以为抓错了人呢,原来就是你。老爷在榻上听说你胆大包天,私置产业,又偷了卖身契,一怒之下叫我们将你打死哩。” “胡说,我才从老爷那里来,他根本就还未醒。”郭管事明白过来这是采莲的圈套,拼命挣扎起来,恨不得也学丁姨娘去咬人。 那几个小厮都是采莲精挑细选的,哪里会听他争辩,拿过绳子三两下绑起,丢到条凳上举起板子就打。 采莲在隔壁房里听着他的惨叫一声低过一声,直到悄无声息,才出来吩咐道:“送给人牙子,不要他的钱。” 她看着郭管事被抬上人牙子的车,去寻小圆回话:“少夫人,郭管事、前院管事,还有昨日打丁姨娘的几个小厮,全都已卖了。” 小圆的嘴角朝上勾了勾:“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老爷少了人服侍怎么办,赶紧叫人牙子再来,你帮着挑几个稳妥的,至于前院管事,叫秦嫂的男人去。” 少夫人就要真正当家作主了,采莲心中暗喜,一刻不停地出去办事。 小圆刚靠在椅背上歇了会儿,就有小丫头来报,说老爷醒了,她忙去厨房端了亲手熬的药,送到程老爷房中。程老爷仰躺在床上,醒来第一眼就见大儿陪在身旁,此刻又见儿媳亲自端了药来,想起以前自身所为,心中泛起不少悔意。 但他自己常作小人,不免还以小人之心猜度:幺儿无望,郎中又说自己身患消渴症,往后少不得要依靠大儿一家子,若此时还不示好,怕是往后没有好日子过。 他越想越怕,顾不得脖子疼痛,开口道:“叫郭管事把我那黄铜小匣儿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