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吴嫂是个坏心肠,但采菊抬进了御史中丞家,陈姨娘却意外得了好处,立时可以“病”愈,不用日日躺在床上。她心下十分快活,唤了小圆和两个丫头,足足抹了一整天的牌。 小圆在牌桌前坐了一天,晚间回房就觉得腰间酸痛,她正要唤小丫头来替她捶一捶,采莲突然叫道:“哎呀,四娘,你癸水来了。” 小圆一时未明白采莲的意思,直到她上前来帮自己解裙子才反应过来,忙推开她的手,道:“我自己来罢,你去叫我姨娘。” 陈姨娘闻讯赶来时,小圆已是换过了干净衣裙,正指挥着小丫头们缝棉花包。 陈姨娘看了看自己手中草木灰缝成的布包,犹豫问道:“四娘,你这是……?” 小圆指了指棉花包,道:“姨娘,大丫头们已告诉我癸水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才问过她们,这些东西不能见太阳,只能阴干,我可用不惯;再说草木灰哪里有棉花好使,我还准备垫几张宣纸在里头呢。” 陈姨娘愣道:“塞棉花?那可不好拆洗。” “要拆洗作什么,用完就扔,又干净又方便。”小圆说完,又嘱咐小丫头下回缝棉花包用的布须得先用沸水煮过。 陈姨娘如今也是很有些家底的人,就不去理论费不费钱的事,坐到小丫头旁边接过手来,道:“我来罢,这针脚也太粗了些。”缝了两针,又抬头对小圆说:“回头我给你下面一层用厚实的土布,上头一层用棉纱布,这样使着更舒服。” 小圆偎到她身旁,笑道:“姨娘,你用誉满临安府的苏绣替我缝棉花包,赶明儿我可要出名了。” 陈姨娘柔柔看她一眼:“我自己生的女孩儿,能不仔细些?” 她做好一个棉花包,叫采莲服侍小圆换上,又拿了些材料回房去继续缝。 第二日天刚泛白,小圆就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采莲听到动静忙掀了帘子进来瞧。她比小圆长几岁,一看便知她这是肚子痛,她们丫头遇到此种情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小圆是主子,采莲不敢怠慢,忙叫了个小丫头,让她去请陈姨娘。 陈姨娘听说小圆肚痛,马上让人煮了红糖水送去,不料小圆喝了却不见效,她只得又使人去药铺抓了几味活血的药,亲自看着火熬好了,给小圆端过去。 小圆已是疼得头冒虚汗,听得是活血的药,端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陈姨娘拣了块过口的蜜饯喂到她嘴里,心疼道:“快些躺下,过会子就好了。” 众人只顾着忧心小圆肚子痛,直到此时替她盖被子,才发现床上早已染红了一片,小圆气道:“本以为是个好东西,怎么这样不经用。” 新挑上来的丫头采梅安慰她道:“四娘,不是棉花包不好,是那东西太轻小,容易挪动而已。” 小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说的不错,该缝上个带子系在腰间的。” 陈姨娘接口道:“这有何难,好孩子,你快些躺下歇着,姨娘这就替你缝带子去。” 说完她风一般回房给棉花包缝带子,采莲忙上来替小圆换了床单,伺候她重新躺下。 晚间陈姨娘再送药来时,小圆已疼好了些,就扭来扭去不肯再吃药:“姨娘,这药太苦,我这会儿又不很疼,明日再吃罢。” 陈姨娘点了点她额头,“少吃一顿都不成,回头肚子又该疼了。” 小圆无奈捏起鼻子勉强将药服下,又接连塞了好几颗蜜饯到嘴里,方才觉得苦好了些。 陈姨娘见她眉头紧皱,便揽了她道:“四娘,郎中讲了,你肚痛乃是血气不畅,因此这几日都得服些活血的药。姨娘知这药苦,你忍着些呀,我让她们多送些蜜饯来。” “血气不畅?”小圆盯了那药碗,问道,“不知这药里有哪几味?” 陈姨娘笑道:“你还研究起这个来,我让人把方子给你送来慢慢看罢。” 回头陈姨娘真个让人送了药方子来,小圆拿起来一瞧,上头列着些益母,香附等药,她将药方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现出笑容来。 “采莲,过来替我写几个字儿。”小圆看着采莲取了笔墨,念道,“艾叶、薄荷、当归、益母草、鱼腥草、香附、还有百部和芍药,记下,然后各称一斤来。” “一斤?四娘,熬药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采莲停了笔问道。 小圆卖了个关子,也不详说,只让她备齐材料,又命小丫头新做了十来个棉花包。 第二日采莲捧了药材进来,见小圆摆弄棉花包,奇道:“四娘,难不成你要将药材缝进去?” 小圆接过药材,嗔道:“直接装进去且不论有无效果,首先就会硌得慌。” 说完她将药材分作两份,一份交给新选上来的丫头采梅,吩咐她道:“拿去跟熏衣裳一样把棉花包熏一熏。” 她把剩下的那份交到采莲手中,道:“拿去熬浓汁,把药渣子滤净,再把棉花放进去煮过晾干后缝进布包里。” 两个丫头领了材料分头行事,中午小圆吃过午饭,采梅就将熏好的棉花包呈了上来。小圆接过一个闻了闻,只觉一股子清凉气味扑鼻而来,整个人顿时舒坦了不少,她惊喜道:“这是薄荷,难为你怎么想来。” 采梅见小圆喜欢,一颗心放了下去,笑着回道:“我想着这和熏衣裳许是一个道理,平日里四娘和姨娘都爱熏个薄荷醒脑,我就擅自做主加了些进去,本来还担心四娘怪罪呢。” 小圆从照盒里取了一对耳环递给她,道:“你爱动脑子,这很好,我怪你作什么。” 采梅谢过赏出去,仍旧安安静静,并不见她如何张扬,小圆从窗子里瞧见,面露赞许之色。 下午时分,采莲也捧了加过工的棉花包来,小圆照样拿起闻了闻,道:“煮过的味道浓重些,只不知到底哪种效果好,且让我先试试,你们也分些去使吧,若药材不够就再买些来。” 采莲面露喜色,替大小丫头谢过小圆,自去分发药棉包,重新采买药材不提。 小圆这里忙着试用药棉包,不想陈姨娘却一脸急色寻上门来:“四娘,我听说你都两日没喝药了?我的儿,你肚子疼不疼?” 采莲扶住陈姨娘,递给她一个药棉包,笑道:“姨娘,你莫担心,四娘自从使了这个,肚子很是疼好了些,哪里还需服药。” 陈姨娘将信将疑:“这东西闻起来倒是一股子药味,能管用?” 小圆将两样药棉包给陈姨娘讲了一遍,道:“若像我头天那样痛得厉害,肯定还是得服药,但如果只是小疼痛,使这个尽够了。” 陈姨娘把两种都拿起来闻了闻,道:“采梅熏过的好闻些,不知效果如何。” 小圆答道:“其实各有所长,熏过的因有薄荷,使着舒服;煮过的药性大些,治腹痛更有效。” 她刚说完,采梅端水路过门口,接道:“四娘,我熏的那个虽好闻些,却不管用,过不了几日味道就没了。” 小圆恍然:“可不是,熏衣裳也就管得几日而已,你倒是老实人。” 采梅谦虚道:“我也不过在倒腾物件上上心罢了。”说完端起水走远了去。 小圆与陈姨娘商量了一阵,决定各取所长,在煮的药汁里加上薄荷一味。因采梅这些有专长,就命她制了些来放到小圆房中,又分了些给来月事的丫头们去试用。 那些丫头们用过后虽不好意思明着赞个好字,却纷纷私下拉了采梅夸她手巧。 采梅便回了小圆,称这些药棉包研制成功。 小圆听了十分高兴,叫来采莲吩咐道:“你是个最会调教人的,且去挑几个手巧的丫头,设个女事房,专门负责缝制棉花包,再叫采梅把制药棉的法子教与她们。” 采莲奇道:“四娘,你每月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小圆道:“家里这些丫头,哪个用不着?叫她们要用时,尽管去女事房领;只一样,领多少都要登记,不许浪费。” 采莲瞠目结舌:“四娘,这是用过就扔的物件,得费多少钱?” 小圆拿起账本晃了晃,道:“月事是女孩子的大事情,马虎不得;再说咱们家马上就有额外进账,这些个小东西还是用得起的。” 采莲见小圆如此心疼下人,心中很是感激,自去尽力将事体安排妥当,家中丫头们听说了此事,个个暗自雀跃,心中对小圆称颂不已。 小圆办妥了“大事”也未闲着,唤来家中采办吩咐道:“现交给你一门发财的路子,去多多买些隔年的棉花,租个仓库搁着。” 采办不明所以,但却深服小圆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开了好几家铺子,因此也不多问,到账上支了银子就去买棉花。此时已是二月间,天气一天暖过一天,棉花极好压价,他没费什么周折就装满了一屋子。 采办媳妇见他忙进忙出收棉花,很是奇怪:“四娘虽说设了个女事房,可哪里用得着这许多棉花?” 众人都跟着采办媳妇疑惑之时,小圆又指使着采办购进了大批的棉布和土布,这下大伙儿都明白过来,四娘这是要做药棉包的生意呀。 阿绣听说了此事,匆忙赶来寻小圆,“四娘,你家采办上我们少爷的铺子买了好些布匹,听说是要做什么药棉包?” 小圆笑了起来:“这样的东西,我要是开个铺子,哪个不怕羞的敢来买?” 阿绣亦笑:“可不就是这个理。” 小圆又道:“不过既然连你都晓得了我家的药棉包,看来这些东西马上就能卖出去了。” 阿绣还是听不明白,又去寻陈姨娘,问四娘不卖药棉包为何还要采办棉花布匹。 陈姨娘听她且急且诉,笑道:“我知道你是向着四娘,可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行事该稳妥些,动了胎气可怎么办?至于四娘,咱们如今不缺那几个钱,她爱怎么耍就怎么耍。” 阿绣见陈姨娘对小圆宠溺至此,越发急了起来,但陈姨娘担心她的身子,不由她继续讲,叫了两个人来强将她送了回去。 其实陈姨娘如何不急,只不过不想扫女儿的兴罢了,但只过了三五天,她就把一颗心全放回了肚子里—— 临安的有钱娘子们听说小圆家连丫头都使上了既方便又干净还有药效的棉花包,个个生怕自己落在后头叫人说自家没钱,纷纷上小圆家打听了方法,发动全家女人齐动手,缝制药棉包。 缝这东西可不得要棉花棉布?但这时节旧棉已过季,新棉还要待年底,哪里买去?只有上小圆家。 小圆见用仓库临时改作的棉铺生意红火,大有赶超其他几个铺子之势,便请牙郎另盘了个铺子,刻了棉花商牌挂在门口,专为娘子们卖药棉包的一应材料。 又过了几日,相熟的娘子们来贺小圆新铺子开张,都抱怨道:“买回的棉花怕不干净,便学四娘煮一煮,可真费事。” 小圆灵光乍现,忙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家铺子就售煮过的棉花,拿干净木盒子装了,给各位送上门去。” 第二日,小圆家的棉铺不但有了煮过的棉花棉布,还有拿药材泡好的药棉,不但上柜台出售,还可按日子送货上门。 这下不但没积压货物,家中进益又多了几分,陈姨娘放下一颗心来,远在程家的阿绣也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