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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御花园晋见转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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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谢朝英带着谢晚晴出门。众人皆觉荣耀,一路送到大门口。

因为放眼整个萧月国,也没哪家有十岁小女孩受过皇帝召见过。何况她之前救十二皇子,实则是救了谢家。试想皇亲国戚死在尚书府,就算是意外,这谢家都是难逃罪责的。因此,一天的时间,谢晚晴的地位是扶摇直上。府里人都窃窃私语谢家三小姐义薄云天,舍身救皇子。

只有谢朝英一言不发,抱着谢晚晴上马车。

马车颠颠簸簸一阵,车外便是人声鼎沸,细一听,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想必这帝都的夜生活也是丰富,谢晚晴本想挑帘子看看帝都繁华,碍于马车里的低气压,也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耳畔的声音突然消失,只有车轱辘有节奏的转动。谢晚晴一怔,便听得车外尖声喊:“尚书大人,皇上说,今日家宴不必走前堂,御花园设宴,请大人跟小的来。”

“有劳郭舍人。”谢朝英下了马车,伸手抱过谢晚晴。

原来这萧月国太监称舍人,不叫公公,这太监也不自称奴才,称小的。

谢晚晴自顾自地打量四周,谢朝英手一紧,低声道:“红玉,集中精神。”

这句话,声音不大,在谢晚晴的耳朵里却是威胁十足。她乖巧地回答:“谨遵爹爹吩咐。”

随即在心里将谢朝英骂个遍,又设计了无数种离开尚书府的方案。

跟着郭舍人七弯八拐,穿过无数回廊,看到无数美女宫娥之后,终于到达御花园。远远便看得一个硕大的亭子,轻纱帷帐在夜风中轻舞,二十来个青衣宫娥托着杯盏果盘站立。那亭子中正位坐着一袭明黄的中年男子,正与身旁穿着描凤绣金的瘦削女子说着什么。而那桌旁东张西望的小子,穿着一身白,本身又胖乎乎的,活像个糯米团子,正是那十二皇子。

郭舍人还没通传,那糯米团子已蹦跳着奔出亭子喊:“神仙jiejie,在这边。”

谢晚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因为当日胡诌自己叫神仙jiejie,今日若有心人撺掇,便是欺君之罪;再者,这小子一喊,整个御花园的人都齐唰唰地看着她。

可糯米团子不管不顾,在郭舍人大惊失色的“皇子殿下,不合礼仪啊”的哀嚎中,唰唰跑过去拉起谢晚晴的手就往亭子里带。

谢朝英慌忙向糯米团子行礼,道:“微臣惶恐,教女无方。”随即,又低声斥责:“红玉,还不向皇子殿下行礼。”

谢晚晴这才想起一到宫里来,除太监宫女之外,恐怕自己都得向人行礼。正欲蹲身,糯米团子死死攥住她的手,不高兴地说:“尚书大人,神仙jiejie是本皇子的救命恩人,即将是本皇子的正妃,本皇子可不想自己的妃子成天拜来拜去的,烦。”

糯米团子此语一出,谢朝英唰地跪地,说:“小女愚钝,还请皇子殿下三思。”

糯米团子也没管他。只转头看着谢晚晴。此时的她一脸平静,但那眼神却甚是凌厉,别人看不到,糯米团子却是看得清楚。他吓得一怔,慌忙放开她,后退一步,对谢朝英说:“尚书大人,快请起。此事从长计议。”

说着,他又偷偷地看谢晚晴。此刻的谢晚晴又是低眉垂首的模样。他不禁有些纳闷刚才自己是不是幻觉。

谢朝英从地上爬起来,眼光一扫。谢晚晴知晓他在警告自己,便故意忽略他。微笑着问:“听闻皇子殿下身体不适,最近可安好?”

糯米团子正纳闷她的凌厉眼神,此刻看到她笑靥如花,一双眼如弯月,整个御花园都生动起来,不禁放松下来,又重新拉着她的手说:“落水病一阵,否则,本皇子早去找你了。”说着,他语气愤然起来:“那帮狗东西居然不知将你从池塘弄起来,幸亏你没事,否则定将他们统统凌迟。”

凌迟?这糯米团子是否知道凌迟是如何的刑罚。谢晚晴心里一阵寒。皇家的孩子,小小年纪竟如此凶狠。真是悲哀。怪不得人家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视生命如草芥的生命观培养出的能有情么?

“吓着神仙jiejie了吗?”糯米团子见她久没说话,停下来问。

谢晚晴盈盈一拜,万分惶恐地说:“民女惶恐,还请皇子殿下不要叫民女神仙jiejie。民女名谢红玉。”

糯米团子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丢下一句“看情况”,便拉着谢晚晴来到皇帝面前,对着亭内坐着的二人说:“父皇、母后,这便是救了儿臣的神仙jiejie。”

谢晚晴低着头,听闻糯米团子的称呼,知晓这便是徳启帝和马皇后,便下跪行礼。谢朝英这时也一并赶来向二人行礼。

徳启帝朗声笑着让二人起身,并吩咐赐座。谢晚晴坐得较远,糯米团子嘟着嘴撒娇,非得让谢晚晴坐到他身边。

徳启帝无可奈何地笑道:“你这孩子。”随即,便招手让谢晚晴坐到糯米团子身边。

谢晚晴依言谢过,踩着小碎步移过去,在糯米团子身边坐下。

一坐下,谢晚晴心里就开始咒骂糯米团子。因为他从桌子下拉住她的手,紧紧不放。谢晚晴又不好发作,只得坐着装贤淑,而糯米团子一脸得意。

照例是一番询问。徳启帝和颜悦色地询问她的姓名与生辰年龄,又询问读了哪些书?

谢晚晴依照之前谢朝英的指示一一作答。徳启帝颇为满意。

却不料一直一言不发的皇后轻笑道:“听成锦说,是你将他从水中救起。也不知你怎会游水?”

谢晚晴一愣,这事谢朝英没说过如何回答。而皇后这一问显然是有意诘难。这不单是暗指尚书府家教不严,很有可能还在指责这是尚书府导演的戏。

她看看谢朝英,做怯生生状,想谢朝英能替自己回答。可他却只是一句:“皇后娘娘问你话,你实话实说就是。”

他娘的,谢朝英。实话实说?难不成说自己从小去游泳馆练的?前世,她最喜欢的是游泳,在父母去世后,她又迷上潜水。

她无比鄙视谢朝英,也无比佩服他。居然敢将尚书府性命系于她一身。到底是权倾朝野的放肆,还是老谋深算?

谢晚晴使劲甩开糯米团子的手,站起身盈盈一拜,说:“回禀皇后娘娘,红玉六岁那年冬天,不慎掉入尚书府的莲花池,几乎就去了。后来醒转,一直怕水,连洗澡都不敢。红玉的娘亲知晓后,鼓励红玉,说水是可以驾驭的。红玉这才试着去洗澡池学着驾驭水,因为常常在洗澡时偷偷练习,便稍微能在静水中自救。”

“哦?你娘可真是蕙质兰心,不知是谢爱卿的哪位夫人呢?”皇后咄咄逼人。

谢晚晴在心中将马皇后的祖宗八代都骂遍。这才压低声音说:“回禀皇后娘娘,红玉的娘亲并非夫人……”说到此,她便不说下去,头垂得更低。

这种状态,任谁都能猜测几分:她娘不是谢朝英的妻,而是妾。妾又生的是女儿,更没地位。进而可以猜测出她娘俩在尚书府过得水深火热。

果然,徳启帝有些不高兴地问:“谢爱卿,红玉没入族谱吧?”

谢朝英连忙起身施礼道:“回禀皇上,根据谢家祖上规矩,女子若不是聪颖过人必不能入族谱,何况她只是微臣小妾之女。”

“哦?本宫看她倒比你那大女儿要乖巧聪颖得多,否则,也不会救起十二皇子啊。您说是吧,皇上。”皇后带着母仪天下的笑意。

看是诚心赞美,但那话中语气,有心人一听都知晓她在暗示。何况是生性多疑的君王。谢晚晴暗骂一句:老巫婆,不得好死。赶快偷偷瞄一眼徳启帝,他脸上果然敛去笑意。

而谢朝英则在一旁痛心疾首地做自我检讨:“回禀皇上,皇后。这实乃是微臣的疏忽。微臣这些年在外忙事。而家中之事,皆交与微臣之妻方氏掌管。而红玉之母生性懦弱,体弱多病,早在五年前便迁入后院独居。对于她们娘俩,微臣实在是亏欠。以至于前些日子,郭舍人将画像送到微臣府上,微臣一时间也没看出是红玉。”

谢晚晴暗叹:果然是老狐狸,即表明自己鞠躬尽瘁,又说自己毫不知情。

此番徳启帝与皇后也未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糯米团子突然惊抓抓地发火,没好气地说:“今日说好是感谢神仙jiejie救孩儿,商谈孩儿婚事的,母后倒像是在问罪人。”

谢晚晴一惊,不觉打量糯米团子。这小子才八岁,竟能听出皇后的话中话。皇家果然是培养人才的地方。

只是之前,芳华公主曾说过这糯米团子名叫萧成锦,并非皇后之子,母妃林瑾妃难产而死,皇上将他交与赵贤妃抚养。他舅舅林江泰镇守着萧月国东部沿海重镇林州,与岛国贼人是周旋十多年,也算一代名将。那赵贤妃也不过是大学士的女儿,哪有什么势力?

这糯米团子仅有他舅舅而已,哪比得上皇后一族?马家可是掌握着萧月国一半的兵权,而当今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是马家的。

谢晚晴想到此,不禁为糯米团子捏一把汗。

但皇后毕竟是皇后,在片刻的压抑后,她以慈爱的笑,打破沉默:“皇上,看锦儿着急得,晚宴就开始吧。”

徳启帝也笑道:“你这孩子才八岁,不想着如何学好本领报效国家,尽想着娶妃之事。”随即,挥手示意晚宴开始。

一干宫娥舍人踩着小碎步,从御花园外鱼贯而入,开始布菜。

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那些珍馐什么滋味,她也没尝出。因为提心吊胆,生怕徳启帝将自己嫁给糯米团子。

果然,晚宴一上水果,糯米团子就向徳启帝拜道:“父皇,您常教导儿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红玉jiejie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无以为报,所以以身相许,还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正在吃小口吃着糯米糕的谢晚晴差点就滑到桌子下去。嫁给他,还得了?跟皇家扯上关系,自己哪还能跑路,去江湖逍遥游?何况这皇家的宫墙可比尚书府的宫墙高得多。

所以,谢晚晴慌忙站起身一拜,用前几日琢磨还的措辞,说道:“皇上,民女有话说。”

徳启帝微眯双目打量她。她顿觉那视线如刀锋在自己身上划。好一会儿,才如蒙大赦的声音:“说吧。”

谢晚晴深吸一口气,低眉垂首道:“民女适才听闻皇子殿下之语,深感羞愧。民女只是举手之劳,皇子殿下竟是如此重情义之人,能嫁与皇子殿下,民女自是十分惊喜。然,这婚姻大事,关系殿下一生幸福。皇子殿下年幼,还未到婚配年龄。民女实则不敢赔上殿下一生幸福。”

“哦?你是在拒绝朕的皇儿?”徳启帝声音不觉提高。那种威严弥漫下来。

谢晚晴唰地跪下,谢朝英也是惶恐地跪下:“请皇上恕罪,微臣教女无方。定当好好管教。”

徳启帝一挥手,让二人起来。他突然对这女孩很有兴趣。于是他厉声道:“红玉,抬起头来看着朕。诚实地告诉朕,为什么不嫁给十二皇子。记得,要诚实,否则……”

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不定死了还能穿回去。谢晚晴如此打定主意,便缓缓抬头,但她却有片刻的震惊。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徳启帝,方才隔得远,没看仔细。此番看仔细了。那眉目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谢朝英不悦地拉拉她的袖子,说:“红玉,皇上问你话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直视着徳启帝说:“民女不愿嫁给十二皇子,原因有三:一,民女与十二皇子皆年幼,未到婚配期,皆未定性,难保他日,十二皇子不遇上更心仪之人,为了彼此的幸福,民女不愿过早嫁;二、民女这麽多年渴望父亲能关心,这才感受到父亲的关心,就要嫁人离开父亲,民女不敢想象;三、这嫁给皇家,便要对得起皇家,负起该有的责任,民女只是一介小女子,只愿过种花养草的日子。”

徳启帝看着她波平如镜的眼,听着他的话语,微微失神。蓦然退坐在椅子上。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小女孩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我才不要嫁给你,我只想过种花养草的日子。”可他的执意,终究是害了她。

糯米团子一着急,拉住谢晚晴,说:“本皇子不会变。你只须嫁给我,我不再娶别人便是。若你不喜欢这身份,我让父皇封我个逍遥的王爷,带着你种花养草,可好?”

谢晚晴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不知怎的就想起萧翎,那日如果他也如糯米团子这般,或许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吧?只是,他的犹豫实在是刺伤了她。

“混账,越发胡闹了,男子汉志在四方,我萧家男儿怎能说出此等话来?”皇后喝道。

糯米团子紧咬双唇一言不发,泪光闪闪地看着徳启帝。

徳启帝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亭子那绣着春燕归来的帷幔,眼睛里有某种慑人的光芒,仿若是一个赌徒要赌上身家性命。

随即,他站起身,说:“锦儿莫闹,红玉说得对,婚姻大事到适婚年龄再说。你须好好学习,否则将来红玉看不上你,你哭着求朕也没用。”

糯米团子还想说什么,看到徳启帝凌厉的眸光,便退到一旁。

徳启帝继续说:“红玉,你救了朕的皇儿,理应是当赏的。你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谢晚晴扑闪着大眼睛问:“那红玉可以求皇子殿下的丹青一幅吗?”

这可是她之前便想好的,众人反应在她意料之中:糯米团子自是高兴万分,徳启帝十分惊讶,谢朝英轻轻微笑。

“只要丹青?”徳启帝狐疑地问。

“是的,早就听闻皇子殿下是丹青圣手,今日有幸,当然是要这个赏赐了。”谢晚晴尽量摆出追星族的虔诚。

果然糯米团子拉着郭舍人边说回去取丹青。众人又是一阵笑。

徳启帝又问:“红玉,想好不要其他的赏赐了?”

谢晚晴做冥思苦想状,想了一阵子,眼睛一亮,开口说:“皇上,红玉还想要一个赏赐。”

此语一出,谢朝英眉头一皱,皇后脸上意味不明,徳启帝脸上浮上极淡的笑意,问:“还要什么赏赐?”

“民女听嫂嫂说,在宫里,皇后娘娘心灵手巧,刺绣功夫天下无人能比。红玉想恳请皇后娘娘赏赐民女一套刺绣的行头。”谢晚晴低眉垂首。

“哦?红玉也喜欢刺绣?”皇后狐疑地问,脸上满是探究。

“回禀皇后娘娘,红玉的娘亲非常喜欢刺绣,无奈一直没有一套像样的…….”说到此,谢晚晴便装着说不下去。不用看,她都知道谢朝英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没办法,皇后三番五次怀疑尚书府在演戏,她不得不将戏做真。

“真是孝顺的孩子。王顺,快去本宫宫里取一套刺绣行头来。”皇后走上前扶起她,无限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对徳启帝说:“皇上,你看这孩子…….”

徳启帝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娃,虽然低眉垂首,但那身形气质,却有一种从容。她身上的气质更让他坚定了先前的决定,只是他有一些疑惑,皇后为何也要这般,她不该是竭力阻止么?他不相信凭皇后的聪明,会犯这种错?这女娃可是谢家的人。所以此刻,他倒犹豫了。

“皇上,这孩子多难得。”皇后走过来,轻声说。

徳启帝心一横,大手一挥,让人笔墨伺候。

不一会儿,笔墨拿来,众人皆肃穆垂首。谢晚晴不知何事,只见徳启帝挥毫泼墨。一个“颖”字笔透纸背。

“谢爱卿,你看‘颖’字,可好?”徳启帝将墨迹未干的纸递给谢朝英。

谢朝英弯腰,双手接过举过头顶,说:“微臣谢皇上为小女赐名。”

“平身吧。”徳启帝一挥手,拉起谢晚晴的手,说:“从今以后,忘记你以前的名字,你以后只有一个名字叫谢颖华。可知了?”

谢晚晴总算知晓,这是赐名,岂带着华字。便等同于入了谢家族谱,这是给予她身份,也是给予她娘的保障。

“谢皇上赐名,颖华感激不尽。”谢晚晴挤出泪水,就要拜下去。

徳启帝将她一扶,轻笑道:“不必多礼。今日朕乏了。散了吧,颖华要的丹青,明日送到尚书府。”说着便往亭外走。

走了两步,又对恭送帝后二人的谢朝英说:“谢爱卿,记得半个月后的群芳宴,也要带颖华来。”

群芳宴?谢晚晴看着那抹明黄远去,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皇帝看起来这么眼熟了。莫非,那小子不是大内侍卫,而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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