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城墙上旗帜迎风招摇,城墙下疏影婆娑。青衫女子瘫软在城门外,鬓发散乱,眼神散涣。 今夜……她抬头望向夜空,半点星子也无,真真是让人扫兴。浑身无力,她想抬手叩响城门,偏生没有那股力气,最后只得作罢。怀中捧着一瓷壶清酒,那酒她已在怀中捂的温热,却迟迟不愿饮下。 远处马蹄声渐近,她眸子一紧,心中竟是有些期待的。也不知她期待什么?期待裕亲王能将她这罪臣之女重新带回家中,不顾当今圣上反对,再与她重修旧好么…… 头脑到底是不清醒的,下一刻毫无情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沉香,本王念在你曾是裕亲王妃的份上,准许你出城领罚,你还不将那壶酒喝了?你的族人这一刻怕是已在乱葬岗安身,怎么,你竟还不想死?” 苏沉香浑身一激灵,她哪里还有得闲心在此处看星星,她分明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呵……”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的出现令她仅存的一点希望都破灭。手指紧紧攥着衣袖,骨节发白。她只觉浑身发寒,却并不觉害怕。 也是,她明知自己将死,为何要怕?又何需惧怕? “萧元凤!你利用我盗取圣上宝物,栽赃于我!若不是你深得圣心,怕现在你也在劫难逃!你以为,灭我九族你就能继承大统统一天下了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骏马上的男子眉目阴鹜,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一丝怜惜。见她如此,他轻蔑一笑,下一刻,剑已出鞘:“这些话,等你到阴曹地府说给阎王听吧!” 萧元凤一跃纵马而下,刀剑无眼,苏沉香倒也不躲。任凭那剑深深刺进胸膛,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来躲他这一剑。 早晚都是一死…… 只是这一死,也未免太过冤屈了些…… “本王用这苍穹了结你,也算尽了夫妻之义。”他手一挥,苍穹剑从她体内拔出,血光四溢。 她只觉胸口撕裂般疼痛,她怀中温热酒壶跌倒在地上,在脚边打了几个圈,便也一动不动。她望向萧元凤,他的眸子满是厌恶,见地上女人缓缓躺在地上,他眉头一皱。吩咐身后隐藏在树影后的随从:“等她气绝,便将她扔去乱葬岗吧。” “是,王爷!” 萧元凤乘马离去,再也不愿多看身后红袖残玉一眼。 苏沉香仅有一点意识也快消失殆尽,眸子里萧元风越走越远,她仅存的一点意识里,只有当初与他新婚燕尔后,为即将征战的他唱的那首小曲……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树影后两个小厮见王爷远去,方才出来,见苏沉香死相凄惨,未能瞑目,不由一阵唏嘘。其一轻叹:“王爷好狠的心……连结发妻子也杀……” “可不是……听说当年迎娶之时可风光了,全京城的贵家小姐都羡艳着呢……”一边说,一边拖着苏沉香的尸首,准备将她抗上板车,拉向乱葬岗。 一刹那墨色天空纷纷扬扬飘起鹅毛大雪。 小厮惊叫:“炎炎六月怎会下起这般大雪!” 另一小厮也啧啧称奇,与他对视,再看向板车上气绝身亡的苏沉香。两人脸色煞白,毕恭毕敬将苏沉香安置于郊外青柏树下,立了一个无字木碑,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作罢。 金元六年,裕亲王王妃苏氏,亡。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白雾茫茫一片的混沌,有人吟唱这首小曲,声音软糯,像极了幼时母亲做的桂花糕。苏沉香望而却步,伫立原地张望:“是谁?是谁在唱这首曲子?” 无人应答她,这首曲子却也未停下。 “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 “是谁……?”苏沉香惶惶然,发觉自己竟一动也不能动。 “也是为情愁苦之人,你冤屈太多,无法过这奈何桥。”浓雾中她看不清人脸,却听那细细柔柔的女声缓缓道:“回去吧……回去吧……你过不了这里的……回去吧……” 回去?苏沉香惘然,她要回哪里去?她又有哪里可以去? “缘来缘去,叶落叶生。你不属于这里,就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下一刻,苏沉香意识混沌,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苏府季春苑 “小姐!小姐!”略微嘶哑的声音,似曾相识…… 脑袋好重,意识模糊……苏沉香想要睁眼,却徒劳无力。像是有人将自己手脚困顿住,让她无法逃脱。 是谁在叫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到底是谁在叫她? “小姐!小姐!你醒醒!” 叫声伴随着哭声,苏沉香只觉喉间一腥,痒的发疼。一阵猛咳中,意识清明,睁开了双眼。维夏跪在床边,红肿的眼盯着床上的沉香。见她一醒,又激动的抹了眼泪:“小姐!你可算醒了!” 苏沉香却还未反应过来:“维……夏……?” 维夏不是被那狠心肠的严氏夺去赏给二老爷家的苏子安了吗,最后因苏子安迎娶的夫人实在不喜这个通房丫鬟,便狠心将她毒死。 得知维夏死讯时,她在王府哭了一夜。 可是现今,维夏怎会出现在她面前……?而她自己,不也是被萧元凤一剑刺死了吗?她一把抓住维夏的手,在那温热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 “啊……”维夏疼的眼泪滚出,并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小姐,你怎么了?” “我……”苏沉香猛然想起意识混沌时,那飘渺的声音:“缘来缘去,叶落叶生。你不属于这里,就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难道,现在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苏沉香又一把抓住维夏的手,不顾她疼痛,眸子阴狠:“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姐……”维夏也有些傻:“现在是辰时……小姐昏迷了一晚上……” “昏迷……?”苏沉香望向她,维夏从不说谎…… “今年,是什么时候?” “小姐!”维夏只当小姐傻了:“今年,是天元七年啊!” 天元七年…… 苏沉香松了一口气,却又紧张起来。天元七年?!不是金元六年!她现在,竟然回到了十二岁! 她十五岁嫁进王府,十六岁国号改为金元。而她在王府勤勤恳恳六年,最终却被萧元凤一剑刺死! “哈哈哈哈!” 苏沉香不由大笑!却随即一阵猛咳,伴有残血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