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皇帝阴间走一趟，生死悬念一线

太宗与魏征在便殿下棋，一递一着，摆开阵势。正合《烂柯经》云：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诗》云：“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此之谓也。诗曰，

棋盘为地子为天，下到玄微心变通。

君臣两个对弈下棋，正下到下午1点45分，一盘残局未下完，魏征忽然踏伏在案边，鼾鼾打盹入睡。太宗笑曰：“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疲倦，所以不觉打盹入睡。”太宗任他睡着，更不呼唤，不多时，魏征醒来，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却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赦臣慢待君王之罪。”

太宗道：“卿有何怠慢罪？

且起来，拂退残棋，与卿从新更着。”魏征谢了恩，却才拈子在手，只听得朝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秦叔宝、徐茂功等，将着一个血淋的龙头，放在皇帝面前，启奏说：“陛下，海浅河枯曾经见到过，这般奇异事从没听过。”太宗与魏征起身道：“此物何来？”

叔宝、茂功道：“千步廊南，十字街头，云端里落下这颗龙头，微臣不敢不奏。”唐王惊问魏征：“此是何说？”魏征转身叩头道：

“这是臣刚才一梦剑斩的。”唐王闻言，大惊道：“贤卿盹睡之时，又不曾见动身动手，又无刀剑，如何却斩此龙？”

魏征奏道：“主公，臣的身在君前，梦离陛下。身在君前对残局，合眼朦胧；梦离陛下乘瑞云，出神抖搜。那条龙，在刑行台上，被天将绑缚其中。臣道：‘你犯天条，应当死罪。我奉天命，斩了这罪龙的头。’龙闻哀苦，臣抖精神。龙闻哀苦，伏爪收鳞甘受死；臣抖精神，撩衣进步举霜锋——一声剑过处，龙头因此落虚空。”

太宗闻言，心中悲喜不一。喜者夸奖魏征好臣，朝中有此豪杰，还愁什么江山不稳？

可悲的是所谓梦中曾经许下救龙一命，下棋是为了拖延行刑的时辰。不料竟致已经遭到诛杀。太宗皇帝只得强打精神，传旨派叔宝将龙头悬挂街市，告知长安黎民百姓，这面赏了魏征，众官散去。

当晚回宫，心中只是忧闷，想那梦中之龙，哭啼啼哀告求生，难道定有隐情，思念多时，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

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得宫门外有号泣之声，太宗愈加惊恐。正朦胧睡间，又见那泾河龙王，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叫：“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昨夜满口许诺救我，怎么天明时反派那地府阴曹官来斩我？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辨明！”他扯住太宗，再三嚷闹不放，太宗张口无言，只吓得汗流遍体。正在那难分难解之时，只见正南方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有一个女真人上前，将杨柳枝用手一摆，那没头的龙，悲悲啼啼，径往西北而去。原来这是观音菩萨，领佛圣旨到东土寻找取经人，住在长安城土地庙里，夜闻鬼泣神号，特来喝退业龙，救脱皇帝。那龙径到阴间地狱状告去了。

却说太宗苏醒回来，只叫“有鬼！有鬼！”慌得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与近侍太监，战兢兢一夜无眠。不觉五更三点，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门外候朝。等到天明，都不见早朝，吓得一个个惊惧踌躇。等到日上三竿，10点左右才有圣旨意传出：“朕心不快，众官免朝。”

时间过了五七天，众官忧心惶恐，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召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讨个信。一会，医官出来，大家问何疾。医官道：“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五脏少气，恐怕只在七天之内有生命危险矣。”

众官闻言大惊失色。正怆惶间，又听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功、护国公、尉迟公见驾。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宫楼下。拜毕，太宗正色强言道：“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伐，东挡西杀，苦历数年，更不曾见半点邪崇，今日却反见鬼！”尉迟公道：“创立江山，杀人无数，何怕鬼乎？”太宗道：“爱卿你是不信。朕这寝宫门外，入夜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着然难处。白日还可以，夜深难以禁止。”

秦叔宝说：“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什么鬼祟。”

太宗准奏，茂功谢恩而出。当日天晚，各取披挂，他两个全服武装整齐，执金瓜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怎生打扮：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新。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他本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校尉，万古作门神。

二将军侍立门旁，一夜天晚，更不曾见一点邪崇。这天夜里，太宗在深宫，躺床上无事，醒来叫来二位将军，重重赏劳道：“朕自得疾，数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将军威势很安静。爱卿暂且请出去安息安息，待晚间再一护卫。”二将谢恩而出。遂后此二三天夜里把守都安，只是御膳减损，病转觉重。太宗又不忍二将辛苦，又派叔宝、敬德与杜、房诸公入宫，吩咐道：“这两日朕虽得安，却只难为秦、胡二将军彻夜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会绘画的将二将军真面容，贴在门上，免得劳他，如何？”

众臣即依圣旨，选两个会画画写真的，画上胡、秦二将军披挂上阵的武器，照样画了，贴在门上，夜间也即无事。

如此二三日，又听得后厢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早上急宣众臣曰：“连日来前门幸喜无事，今夜后门又响，却又惊杀寡人也！”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该着魏征护卫。”太宗准奏，又宣魏征今夜把守后门。

魏征领旨，当夜整装待发，提着那诛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厢门前，真个的好英雄也！

看他打扮：熟绢青巾抹额，锦袍玉带垂腰，兜风氅袖采霜飘，压赛垒荼神貌。脚踏乌靴坐折，手持利刃凶骁。圆睁两眼四边瞧，那个邪神敢到？一夜通明，也无鬼魅。虽是前后门无事，只是身体渐重。一日，太后又传旨，召众臣商议殡殓后事。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旁闪魏征，手扯龙衣，奏道：

“陛下宽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长生。”太宗道：“病势已入膏肓，命将危矣，如何保得？”

魏征云：“臣有书一封，进与陛下，捎去到冥司，付酆都判官崔。”太宗道：“崔-是谁？”征云：“崔-乃是太上先皇帝驾前之臣，先受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在日与臣八拜为交，相知很厚。他如今已死，现在阴间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取龙颜转帝都。”

太宗闻言，接在手中，放入袖子里，遂后闭目而装死去。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都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棺材几天。

只说太宗皇帝渺渺茫茫，魂灵直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太宗欣然从之，缥渺而去。行多时，人马俱无。独自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惊惶难寻道路，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往这里来！”太宗闻言，抬头观看，只见那人：头顶乌纱，腰围犀角。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手擎牙笏凝祥霭，身着罗袍隐瑞光。

脚踏一双粉底靴，登云促雾；怀揣一本生死簿，注定存亡。鬓发蓬松飘耳上，胡须飞舞绕腮旁。昔日曾为唐国相，如今掌案侍阎王。太宗行到那边，只见他跪拜路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远迎之罪！”太宗问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来接拜？”那人道：

“微臣半月前，在森罗殿上，见泾河鬼龙告陛下许诺救命，反遭诛杀的缘故，第一殿秦广大王即差鬼使催请陛下，要三曹对案。臣已知之，故来此间候接，不期今日来迟，望乞恕罪恕罪。”太宗道：“你叫啥名谁？是何官职？”

那人道：“微臣，在阳间时侍俸先皇帝驾前，是兹州县令，后拜礼部侍郎，姓崔黎阳。今在阴间，受封酆都掌管命案判官。”太宗大喜，近前来到御案说：“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信一封，正要寄给先生，正好好相遇。”

判官问书在何处。太宗立即从袖中取出，递给崔黎阳-拜接了，拆封而看。其书曰：爱弟魏征，叩头谢拜阴间命案兄崔老先生台下：回忆昔日结交游玩，音容笑貌。如在眼前，，梦中提醒，才知我兄长大人高升。无奈阴阳两个世界，天各一方，不能面见。今因我太宗文皇帝突然而病故，料定对命案地府，必然得与兄长相会面。万望祈求念生前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人间返阳，起死回生。再谢、再谢不尽。”那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魏征身兼阴曹地府监斩官，前日梦斩老龙王一事，臣已早知，很是夸奖不尽。又蒙他早晚看念臣的子孙，今日既有书来，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金銮宝殿。”太宗称谢了。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阎王有请，有请。”太宗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

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那青衣将幢幡摇动，引太宗径入城中，顺街而走。

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兄长建成，三弟李元吉，上前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要命。太宗躲闪不及，被他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