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将江南全身的皮囊缩小,穿进那一大串皮串之后,那一直在地上蹦跳的人形血团就站定了下来。 血rou模糊的身上,唯有双眼白森醒目,江南瞪了血眼,恨恨的看着道士,身上的鲜血一滴滴的往下流,吧嗒吧嗒的砸在地上。 中年道士手里捏个手印,向着江南一指,那没有皮的人形物体立时就起了变化,皮肤头发仿佛见风就长,不一会儿就变回了那翩翩的少年郎模样。 刚才还在地上蹦跳不已的人形血团,仿佛变回人形吸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似的,瘫软在地上。 一直在旁边低泣,不敢抬眼看的半安,看到江南倒在地上,连忙上前搀扶,却被还原成人形的江南狠狠的一把推开。 半安一愣,垂手退回到了道士的身边。 道士看了半安一眼,说道“他已经成了我的鬼使,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听得半安再次红了眼圈。 道士挥一挥手,“孩儿们,走了。”只见凡人不可见的十几个孩童鬼体,从不同的地方蹿出来,面色木然的嗤嗤笑着,跟在道士身后。 一个年岁稍长的孩童鬼,在和江南擦肩而过时,再次露出了那带点嘲讽和怜悯的笑。 江南却似浑然不觉,浑浑噩噩的跟在道士后面,随着道士去了。 至此,江南成了道士众多孩童鬼使中的一个。 那一大串人皮,就是道士用来控制他们这些鬼使的。 鬼使不听话的时候,道士就会拿出那张属于鬼使的皮,或用针扎或用火烧。那种疼痛,直达灵魂,没有哪个鬼可以承受。 道士生,他们生;道士亡,他们也会跟着消亡。这是鬼使和他们的契约者之间最基本的约束意向。 半安,是在很小的时候被道士收服签了契约的鸣蛇妖。被她骗来的小孩子,资质上乘的,多半做了道士的鬼使。 而江南,是最特殊的一个。 最开始,道士是想将他作成鬼使。待半安把江南从家里骗出,过了一阵子之后,道士发现江南资质上乘,是个难得的修炼道术的好材料,遂起了爱才之心,想将其收为徒弟,于是便煞费苦心的抹去了江南的记忆,将他留在庄内教授他道术。 江南果然进展神速,短短几年居然快追上了修炼几十年的半安。令道士不安的是,虽然封印了江南的记忆,但江南宅心仁厚不改,常常在降妖除魔的时候留一条生路;而道士自己事自己知,自己收孩童做鬼使的事,残忍且为正派道门所不齿,这事瞒不得一辈子,一旦被江南所知,估计江南会替天行道主持正义,杀了自己这个师傅。 现在的江南就已经在道术上有所造诣,虽然现在道士还控制得住他,但难保过几年江南法力大涨之后会如何。 这次道士派出去的鬼使,回报了江南和半安再次放过了黄獐子的事情之后,道士便先下手为强了。半安和江南虽然亲厚,但在道士的积威之下,半安根本不敢反抗。 纵是如此,道士将江南收为鬼使的时候,仍然抹去了江南的所有记忆,以前在家时的,还有这几年学道的,通通的被抹去了。 现在的江南,脑子里只有一个印象,就是忠于他的师傅。 道士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为民除害,事实上,只要有人肯出钱,他什么活计都做。 对外却还维持着替天行道的模样,替一般人家捉捉鬼驱驱邪,这是半安和江南以前做的。私底下,为了钱,驭使着鬼使,害得无数户家破人亡。 道士的鬼使,一般或多或少的还保留着过去的记忆;唯有江南,道士抹去了他全部的记忆。 至此,江南成为了道士手里的一个恶行傀儡,因为他修行道术深厚,完成起任务比其他鬼使更快更好。 嘉靖十八年(1539)二月,丁卯:蒲州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翟鸾,因得罪内阁大学士杨天倚,一家二十三口莫名惨死,口鼻出血,筋骨尽碎,无一活口。六扇门派出捕头查寻数月,无丝毫线索; 嘉靖二十五年(1546)三月:兵部侍郎三边军务曾炳,因不满河套沦陷,愤然上书弹劾兵部尚书严世昌。一个月后离奇死于家中,医官对外宣称是心肌发作,实际死状为双目圆瞪,颈部有深深扼痕,舌头长吐,但死亡之日曾炳在书房看书,书房仅有一门一窗,门口有亲兵把守,没有任何人进去。 嘉靖三十一年(1552)九月:浙江宣平县丞李海的女儿李翠俏,美冠一方,才气横溢,一日在家中后花园赏花,丫鬟取点心归来,小姐已经消失不见。院内四下无人,门口的家丁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宅院。半个月后,小姐的尸体被发现在城外护城河。至今案子未曾告破。 嘉靖三十二年(1553)十一月:都察院都御史李宠,因与抗倭将领张经为友,交恶贼党赵文华,满门十三口,一夜之间,全部诡异死亡,家财尽没。因与赵文华交恶,尸体曝晒三日无人敢收,最后离奇消失,在浙江一带传为诡谈。 江南永远不能忘记嘉靖三十二年十一月四日那一天。 日子很普通,大概是他成为鬼使之后三四年的时候吧。这么些年,他帮师傅处理掉了无数上门的业务。 一笔一笔的委托做下来,他的心越来越硬,整个鬼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质,做任务心狠手辣,连同为鬼使的其他鬼看了都椮得慌。 道士的鬼使们,没有一个愿意接近他,因他能力强横,却隐隐的以他为首。 只有半安,还肯和江南讲话。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但他,却下意识的在心里排斥半安,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嘉靖三十二年十一月四日,又是一桩政客之间相互倾轧的委托。很简单,杀光那李姓一家就可以。 如果是文官,他通常从家丁丫鬟开始杀起,这些人聒噪异常,见到死人就又喊又跑,苍蝇似的很是讨厌。 这样的任务做过太多件了,江南杀着杀着,似乎都要打起呵欠来了。 他的手就是他的武器,所捏之处,骨断劲折;他的身法快如疾风,忽而在西忽而在东,他喜欢看那些脆弱的人们,面对无形的杀手时的恐惧;他喜欢先杀一个人,然后看其余的人四散奔逃,直到他们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然后追上去将他们一一掐死,他觉得那十分好玩。 这一天,他杀了所有的下人之后,开始杀主人。这家的主人人丁稀少,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主人和主母则都已经年近50。 哈哈,老来得子,有趣啊。 江南将那小小的男童单手提起吊在半空,看着那男童的脸色一点点变紫,看着那年迈的父母四处找了梯子之类的东西试图救下那孩子。 江南等那父母快够到孩子的时候,便将孩子提得再高些,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对儿年迈的父母从不甚高的地方一次次跌下。 管他什么都察院都御史、三品诰命夫人,在亲生儿子的安危面前,不过是个虚号。 玩腻了,也看腻了。江南一把捏碎了那粉雕玉琢的男童的脖子,看那精粉一样白嫩的小脖子折断在了自己的手里,十分开心。 只是,看着那年迈父母脸上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江南突然觉得有点熟悉和伤感。 一丝莫名的恐惧划上了心地,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害怕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