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十八封捷报了。”未央宫,长乐殿。
焚过沉水香的殿内,冬日午后的辰光显得很是悠长,仇宝娘双目低垂,看起来似睡非睡,语气却清醒凛冽,犹如殿外含雪之梅。
“自从宁王抵达西南……西南四王,已经连失疆土。”短暂的停顿后,仇宝娘淡淡的道,“婢子虽然没学过军略,但也知道,西南一隅之地,怎么可能是我大雍的对手?拿下西南,从来都是早晚的事情。”
“一旦西南被收复,大军回朝——娘娘以为单贵妃她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听话?”
“而且就算陛下记恨单贵妃之前与端木家来往太过,从此冷落她——但德妃、贤妃之位都还空着!三品以上,可以做一宫主位的位置,很多都空着!”
仇宝娘抬起手,指向身后重重宫阙,“这座传自前魏的华美宫阙中,累累馆阁,如今大抵都空着!陛下正当盛年,想要填满这些宫室,又岂是什么难事?”
仇皇后徐徐吐了口气,颔首:“自从单氏小产后,本宫就下定了决心。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宫自知能力有限,从来不敢有多余的野心!但身为人母,再无能、再无用!本宫,也要为本宫那双可怜的儿女,争取一把他们应得的东西!”
“婢子谢娘娘信任!”仇宝娘庄重一叩首,飘然退下!
像木偶一样侍立仇皇后身后的孙默,到此刻才开口:“既然如此,那要私下请大皇子回来吗?”
“不用,他没有让知齐回来,我喊他回来的话,必定会被怀疑!”仇皇后疲惫的闭上眼,低声道,“再说如果成功了,难道偏殿里那个孽种……还有必要活下去?到那时候,知齐是唯一的皇子!”
孙默颔首,不再说话。
半日后,帝都城外的一处庄子,红艳艳的梅花,盛开在雪里。
梅下雪中,拥着紫狐裘而立的女子,尽管面容沧桑,眼角眉梢,甚至带着几许风尘之色,但仍旧可以看出她当年的秀美轮廓。
“物在人非事事休。”刘若耶闻着红梅的冷香,心里却在回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从前她以为落入申寻手里就不堪得紧了,真正流落坊间,才知道什么叫做不堪。
自从找到刘若沃、姐弟重聚后,前尘种种好比一场噩梦。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作这样的梦……
“好在若沃已经封了国公,刘实离他断然不可能在爵位上再越过若沃!”想到这个消息,刘若耶面上不禁现出一丝微笑,但随即又消失了,“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而且,为了兼顾卫新咏,他要被送到瑞羽堂去求诊……虽然说因为是公开送过去的,卫家断然不可能阻止他求医。可是季去病向来跟卫家渊源深刻,他医术又那么好,会不会宋老夫人记恨当年旧事,唆使他暗中做什么手脚呢?”
刘若耶沉吟着,“最好还是设法提点一下卫家,要他们不敢动乱七八糟的心思才好!”
这时候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是庄子上伺候她的下人:“小姐!”
“什么事?!”刘若耶眼中迷惘与沉吟同时褪去,露出凌厉之意,“我不是说过,我在这里想事情时,不许打扰么!”
那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教会了刘若耶最卑微最低.贱的姿态,但恢复了锦衣玉食后,她的脾气却比好好的养在闺阁里时更古怪。
这些日子
以来,庄子上的下人没少被她责罚,以至于此刻来禀告的丫鬟战战兢兢:“是卢国公家的小姐来了!”
“郑翠叶?”刘若耶一怔,这才没有继续找丫鬟的麻烦,哼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去请她少待,我换身衣服就去!”
她跟郑翠叶认识的很偶然——不久前,郑翠叶心情不好,被身边使女劝说到郊外踏青,走着走着就到了庄子外。
由于当时天色不早了,郑翠叶身边的下人怕夤夜回城遇见什么风险,就叩开庄门要求借宿。
刘若耶虽然那时候就知道她是卢国公的独女,但一来那位卢国公早就死了,即使郑翠叶的叔叔还活着,可她叔叔又不是没孩子,觉得这郑小姐可利用的地方不多;二来刘若耶现在身份见不得光,因此没打算跟郑翠叶照面。
却不想,她不想出来见郑翠叶,郑翠叶却主动找起了她——那天刘若耶让下人说主人不在庄子里,把自己住的屋子都让了,以为可以息事宁人,不想郑翠叶跟前一个使女认出房里不久前焚过名贵香料的气味,起了疑心——还不是一般的疑心,是怀疑有刺客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