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中闪过冷然,“包括,你皇祖父在内!”
“他这几十年来做的事,太不容易了!”
“不亲眼目睹谷太后一党、还有咱们家那些党羽附庸中间的蛀虫是何等肆无忌惮,又是何等牵扯广大,绝不能体会到薛畅的艰辛!”
“在不触怒那些混账的基础上,抚慰黎民,充实国库,支撑西北两处的陆续战事,己身的气节还不丧失……这绝不是寻常能臣可以做到的。所以薛畅是当之无愧的名相!”
“只可惜几十年来,成千上万的官吏里,也只出了一个薛畅!”
“偏偏,他心向楚氏,哪怕你皇祖父一直对他优容有加,他到底还是站到了楚氏那边!”
“本来这事没有公开,我也好,你皇祖父也罢,都愿意装这个糊涂——甚至连为了笼络他,厚待楚氏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可惜啊可惜,不仅仅是我们看出了薛畅的重要,其他人也看出了这点……而且,那人提出的时间实在致命:大秦新建,举国民心浮动,这种时候如果传出薛畅其实一直忠心于楚维桑,而我们江家还不处置他的话,不但无法震慑那些心向前瑞的人,更会让支持咱们江家上台的心腹们不满!”
江天驰哽咽出声,他是真的痛惜薛畅之死,“所以你当初长跪在丹墀上恳切陈情说的那些话,你道我跟你皇祖父当真没听进去吗?我们知道,但我们也救不了他——好不容易,咱们家才由臣转君,避免了他日被楚氏清算的危机!薛畅再重要,我们到底不可能让举族为了他去冒倾覆的危险!”
“薛畅既去,这朝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担负起被一群贪官污吏拖后腿,还能保证国力不损的重任!”
“你皇祖父做不到,为父我,更加做不到!”
他毫不讳言的承认自己不擅长治国,“我没有你七叔还有你跟丹儿那样的天赋!从小到大,论资质我其实只能算中人!若非被兄弟苦苦相逼、若非我心中那腔不甘,其实按照我的天赋与我在家中起初所受的重视,我这辈子其实也就是靠父荫混日子的命……能够执掌镇北军,已经是我豁出命去拼、去学的结果了!”
“而治军与治国本是两回事!”
“两者之间或许有相通,但绝不是我这样的资质所能够融会贯通的!”
“所以逼着瑞帝禅位时,我让你皇祖父做了大秦的开国之君——不是我怕出这个头,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懂得治国!尤其新朝建立之时事情最多不过,名相薛畅恰在此时身死,看着底下人报上来那些从龙功臣们的种种不法、以及闻说大秦代瑞之后他们弹冠相庆、认为挟从龙之功,此后大可以为所欲为的情形……”
江天驰嘲讽的笑了笑,“我思索良久只想到一个字:杀!”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统帅,这一个“杀”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夏夜的风都似乎为其所慑,停顿了一瞬!
“当然不能真的这么处置!”注意到江崖霜欲言又止的神情,他面容方有些缓和,微笑着摇头,“真这么办的话,不说杀了他们之后,一时间谁来顶替他们的差事!就说这从龙功臣都没好下场,以后还有谁对我江氏忠心?那样的话,新生的大秦还不得马上树倒猢狲散?!”
“我本想着,让你皇祖父作为开国之君,主持日常诸事,一方面让我跟着学,另一方面,我做事激烈了,也有他在上面圆场!”
江天驰叹了口气,“但你皇祖父到底年纪大了,他知道我的心思后,明着告诉我,他未必能撑多久!而且从龙功臣,大部分都是跟着他出来的,很多人,他比我还不好下手!”
“我又想了很久。”
“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从龙功臣不好动,没有足够的理由,哪怕抓到他们犯事,也得从轻处置!这点他们非常清楚,因此个个有恃无恐!我不能为了惩罚他们让江氏冒人心尽失的风险,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给他们找个够份量的理由!”
江崖霜苦涩一笑:“比如说,争储!”
“不错!”江天驰赞赏的看着他,语气中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引以为豪,“只可惜,为父的这一番苦心虽然如愿哄过了诸臣,却没能瞒过你!”
“哪怕为父在人前做足了戏、人后更是将当年被你叔伯他们逼得舍弃嫡长子以自保的事都坦白给了永义王等人,以换取他们相信为父确实真心想把大位传给你八哥!”
“哪怕你媳妇、你麾下都已忍无可忍——你自己却始终不肯顺着为父的暗示走!”
他又失落又欣慰的道,“你实在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没有关系,相比言听计从的纯孝之子,为父更愿意看到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