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众人眼前这个,似乎并不是来唬人的。
高尧巨人持着狼牙棒突然加快脚步向车队冲过来,两名侍卫边呵斥边想举剑迎了上去,但脚却不听使唤。
就只有两下,“砰,砰!”,沉闷的撞击声从后方传来,那两个侍卫便被巨大的狼牙棒击中,身体血肉模糊地向道路两旁飞了出去。
井博义回到马车从中快速抽出了自己的白银双弦弓,背上皮箭筒,用右腋夹住木杖,搭箭、持弓、拉弦,瞄准昏暗的后方正挥舞着狼牙棒的高尧人。但是,他一用力便发现残缺的身体开始不停发抖,站立不稳,箭尖也偏离了自己预想的位置。
马匹们开始不安地发狂,手无寸铁的侍从们见状也纷纷跳下载货车四处逃散。
邬伯拔出长剑和另两名持剑侍卫一同朝后方跑去,一支箭矢忽的越过他们头顶径直射向巨人,插入了高尧人的左膀,他停了下来,侧过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井博义已经抽出了第二支箭,极力抵抗着自己抖的厉害的身躯,将其慢慢地架在了弓弦上。
对井博义来说,曾经百步穿杨乃家常便饭,他是赤西军团的第一射手,但如今北都一役使他右腿受到如此重创,全身一用力便会不自禁的发抖,箭术显然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说,每射出一箭都有些竭尽全力。
倒在地上的侍卫一个已经不再动弹,另一个正痛苦地呻、吟,浑身是血。高尧人拔下了插在左肩上的箭矢,井博义再次用力拉弦对准了他,却看到夜色下,高尧人身上的黑色花纹犹如发亮的沼泥岩浆般开始透出暗光,并伴有微微流动的迹象,然后左肩的伤口奇迹般地开始慢慢愈合了。
“那是!?段纹!?”
井博义不禁被惊出了一背冷汗,他虽从未和巨人交过手,但并不畏惧,而眼前这个凶残的高尧人身上竟有段纹,让他惊诧不已。
他所知道的段纹是一种高阶咒术师才有能力使用的法术,很少有人亲眼所见。这种巫术将咒术力纹入承受者的身体,不同的纹路能发挥不同的效果。井博义在军队中曾听人谈起过流传的段纹故事,说是曾有一个咒术师因为所爱之人被其领主父亲逼婚导致投海自尽,悲痛绝望之下,他将火焰纹入自己的身体,最终与爱人的父亲和整座城堡一起化为灰烬。段纹的纹入过程据说十分的复杂,且时效非常有限。被纹入过段纹的受体基本不可能再被纹第二次。
如果这真的是段纹,为什么这样一个荒蛮族的巨人身上会有?
另两名侍卫逃向了栈道左侧的树林,邬伯咬牙叱喝了一声,对于这种场景,作为一个老雇佣兵的他见了太多,他知道对于逃亡者,多说无益,还是专心眼前的处境。
巨人径直朝他逼来,狼牙棒高举过头顶,像是要一击将他打成肉饼,井博义的又一支箭矢呼啸飞过,插入高尧人举起的右臂,巨人右臂停在空中,就趁这个空隙,邬伯一个跨步挥剑横切向高尧人腹部。
邬伯感觉像是砍在了岩石上一样坚硬,这全力的一击,换做普通人早已被切的内脏迸出,但是高尧巨人竟只是渗出了一条鲜血口子。
高尧人的左手快速掐住了邬伯的头,将他瞬间拉离地面,然后狼牙棒对着他悬空的身体猛力一击,邬伯顿时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连一声叫喊都没有,长剑从手中滑落,“哐当”掉在地上。
逃跑侍卫急促的呼喊声吵醒了在树林里小憩的斐焕,他又做那个噩梦了。
战火将整个天空都烧得通红,四周都是鲜血、尸体和散落的兵器,焦黑的战旗在空中无力地飞扬。斐焕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矮丘上,子晋倒在他怀里,口中不停的涌出鲜血,暗绿色的火焰已经钻入了他的伤口,正在无情地带走他体内的水分,斐焕无助地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心想他不能死,五神不应该让他死,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是自己亲手为他系上的皮甲,承诺胜利之后跟他回故乡,告诉那里所有人,他不再是个“胆小鬼”。
“队长……我们为何落得……如此。”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为了找到这个答案,斐焕丢下了所有他誓言共存亡的战友们的尸体离开了那儿,虽然那些人都希望他这么做,但他还是被梦魇纠缠不放。
斐焕想寻找吵醒他的人,他从心里感谢他们将他从这个无尽的绝望之境中给拉回来,但那两人已然跑远。
托比朝着树林外栈道的方向呼着粗气,斐焕知道他的战马这种表现预示着那边有些不寻常,他起身去用手安抚托比,“你呆着,我去瞧瞧。”然后系上剑,警觉地朝树林外沿敏捷地飞奔而去。
井博义屏住了呼吸,箭头在视野里不停的晃动,是眼睛、喉咙还是心脏,高尧人在攻击到他之前,就只有一次机会了,他从来没有在射出一支箭前犹豫那么久。
但高尧人一点不犹豫,他开始加速向井博义袭来。
箭矢“嗖”的一下插入了高尧人的左眼,巨人一声哀嚎,井博义最终选择了一个没有段纹的部位以博取一线生机,他想趁着这个间隙再补一箭射瞎他的双眼。
就在此时,左边的树林斜坡上闪出一个身影以飞快的速度拔出剑,借着高坡一跃而下,双手一齐用力将剑稳稳地插入了正在哀嚎的高尧人后颈。
巨人原本痛苦挣扎的身体突然犹如凝固了一般,在一声沉闷的呻、吟之后,高大的躯体缓缓向前倒下,脑袋无力地向下耷拉,对着井博义露出了后颈插着的剑柄。
“卡伊...拉克拓..奴..”
这是高尧人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井博义依旧神经紧绷地拉满弓弦对着面前跪倒着的巨人。
段纹又开始流动起来,与前一次不同,这次所有的花纹像是被缓慢吞噬一般,朝着后颈被剑插入的地方由慢而快地流去,并一点点在那里退却,最终消失殆尽。
倒下的高尧人没有再度动弹。
井博义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朝巨人的尸体走去,然后用力抽出了那把剑,再缓缓走向栈道边的小溪。他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了一下自己早已绷得僵硬的身体。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看着邬伯的尸体,井博义不免有些内疚,若是自己的身体像以前那么敏捷,或许这位老兵就不会命丧于此。
突然井博义察觉到左边坡上的树林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瞬间再度快速拉弓并射出一箭,只听“啊”一声低沉的呼喊,那个身影倒在了原地。
斐焕回头张望,只见井博义立刻用尽全力一瘸一拐地上坡赶去那个地方。树林边,一个身披泥土颜色麻布兜帽长袍、看似骨瘦如柴的人已然被他射中,痛苦地蹲在地上,正满脸带着憎恨,喃喃自语念叨着什么。
这是一个咒术士,他正在施展咒语!井博义刚刚想制止他,但是已经晚了,在一段咒语之后,那个男人的身体开始自燃,像被烧着的木炭一样渐渐透过衣袍向空气中挥发,却始终带着狰狞的笑容。
“你为北都献出那么多,北都最后给你的是这个回报!”男子的身体消失殆尽前,他看着井博义,留下了这句话。
井博义呆在原地,他凝视着地上冒着烟气的长袍,一时不知所措。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连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也无所适从。
回到车队受到袭击的地方,高尧巨人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开始挥发。绕了一圈之后,井博义开始重新望向小溪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有一匹棕色的骏马站在那个身影旁边。他背上弓,慢慢走过去,那人正专心致志的用溪水清洗沾满巨人鲜血的剑。
走近之后,井博义看见的是一个打扮略显邋遢的年轻人,至少感觉应该比他年轻,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脑袋上,像一座有很多山峰的小山,红褐色的衣服上打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补丁,对方并未出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靠近。
高尧人的血十分粘稠,但这人很有耐心,他不去触碰沾在剑刃上的液体,只是不停用手掌勺起溪水缓缓地从剑身的末端倾倒下去。
那把剑与普通的剑很不同,剑柄十分长,甚至与剑身的长度相当,占到整把剑的一半。夜色下,剑刃泛着隐约的光,旧皮革包裹的剑柄上似乎刻有许多奇怪的文字。
井博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今天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舌头似乎打了一个结。
“你是……赤炎旅的……斐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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