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唐柔在一场海难中失去了所有家人。
她没有家人,只有从小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阿瑟兰,和这些绝对信赖她的实验体。
她无法解释自己都做了什么,但绝对真心喜爱他们——那是属于亲人一样的爱。
青年看着饲主,难过得无法呼吸,胸腔中横亘出了无数尖锐荆棘一般针刺的疼痛,远超过此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分裂攻击。
“柔……”
他期期艾艾地喊着她的名字,用尽浑身所剩的最后力量,艰难地朝她爬过去,拖着断裂的肢体。
“……太惊人了。”
屏幕后,专注观察的工程师发出惊叹,感叹着造物主的神奇。
他的愈合速度超过此前任何一次攻击,顽强的生命力让人惊讶,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他竟然有感情。
这怎么可能,冷血动物,怎么拥有感情了?
眼前的画面带着一种诡异而又温馨的美感,像是最冷厉的战争之下令人动容的温情。他们隔着玻璃板看向那个几乎已经被宣告死亡的青年,在这种温声和怀中奇迹地苏醒过来,一改此前凶狠恐怖的模样,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温柔。
可是玻璃板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狼狈,肮脏,破碎。
他满心欢喜地靠近,却在看见自己身影的那一刻深深的自卑——他现在看起来很丑陋,身体残破不堪,发丝泥泞,浑身都是细碎的伤口,而这里遍布着他的断肢残骸以及血液,很粘稠的。
他想起了饲主喜欢的那个精致漂亮的海兔子男孩,眼中满是自卑与胆怯。
17号垂下了头,刚想要靠近一点的身体又缩了回去,狼狈地用手遮掩住自己的脸。
唐柔看得更加难过。
“A-17号实验体的大量创面已经愈合,新生触肢似乎出现了可控收缩。”
“可控??”
“他好像可以将触肢收起来。”
这又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下面的饲养员还在柔声喊他,“阿尔菲诺,别怕,放下手,来我这里。”
饲主的呼唤于他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的神音,他是她最忠诚的信徒,永远无条件臣服于她的召唤。
在恐怖武器的扫射中展现出骇人能力和危险性的青年,此时竟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痛苦,触肢颤抖,让人看出了一丝委屈。
在女声轻柔的呼唤下,濒死的青年缓慢松开手,露出那张美丽精致的面庞,眼中带着一点渴望。
他的动作很缓慢,女性饲养员也很有耐心,隔着一块透明玻璃温柔的安抚他,像安抚应激状态的可怜幼兽,“没关系了,已经没事了,来我这里。”
章鱼的身形在一片狼藉中显得格外苍白,如同被淤泥玷污的美玉,骨骼修长挺拔,上面覆盖着优雅的肌肉,他朝玻璃后的女人挪动过去,还算完整的触角小心翼翼地贴在玻璃上,似乎像在触碰她。
他能做到的,仅是顺着她的轮廓贴上去,粘稠而深切地望着她。
看起来,很可怜。
与他背后的地狱惨景割裂开,像幅抽象画。
“他好像一条被驯化的宠物狗啊。”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一句。
“冷血生物怎么可能会被驯化?他们没有情感的……吧?”眼前的种种事实,让这句话显得是那么的底气不足。
许教授调出了实验体饲养员的资料,看着她的名字,目光沉沉。
“唐柔此前是A区最优秀的饲养员,她手下已经有一例晋级到S区的高等生物了,就是您知道的那只蓝瓶变异箱体水母。”
眼前这个是第二只,比那只水母更完美的杰作。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浸在实验成功的喜悦当中,这次的成功程度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实验体的等级一升再升,升到了双S+的程度。
史无前例,所有人都像见证了一场奇迹一样激动。
在隔离区外等待的阿瑟兰看到QLED屏的测试数据雀跃极了,甚至想好了今晚要拉着唐柔去新开的酒吧大喝一顿,好好庆祝。
在这些兴奋的欢呼声中,许教授久久凝望着下面的身影。
眼中浮现出奇异的微光。
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观察室中有些格格不入,“把隔离板去掉。”
“什么?”
研究员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中年男人的嘴角一寸寸扩大,露出了怪异笑容。
“把防护板去掉,调转武器方向,攻击她。”
他指向那个饲养员。
……
唐柔不想在自己的实验体面前流泪。
但是太心疼了。
17号满身是伤,不会做表情的脸上溅满了血迹和破碎组织,像遍布伤痕的折翼天使,坠落在肮脏泥泞的深渊。
如此沉重的伤痛中,青年墨绿的眼中却满是愉悦和幸福。
“柔……”
他能跟着她了吗?
能去找她了吗?
他抬起手,看着泥泞的掌心有些懊悔,窘迫的在腰腹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摸上玻璃板。
她会嫌弃他的肮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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