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却只有这个小丫头,想要他的命。
此要非彼要。
繁星闪烁的夜空中,有大块的云悠悠从半空飘过,形状各异好似草原上慵懒的牛马。地上喧闹,天上安静,只有银河脉脉流淌。
“下次不要犯险救我了。”魏铭轻声道。
崔稚立时瞪了过来,“好!”
言罢,直接起身就走。
魏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说这声好,不许生气。”
崔稚差点气晕过去,反手就要甩开他,谁知他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换了另一只手指着他,“魏铭!下次你求我救你,我也不去救!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不识好歹的!”
魏铭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手下扣着她的手腕更紧了。崔稚不明白他作何发笑,火器营都烧得稀巴烂了,他们两个人搞的满身漆黑,可怜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头发,被火燎了一撮,魏铭更惨,腿毛都烧没了!
他还在笑,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好像刚才忘恩负义的人不是他。
他却突然抓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他身前拉去。
夜风吹着草地好似泛起了涟漪,崔稚看到他日渐英朗的五官,星空下,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俊逸。
“你还笑!”她道。
他却说“对不起”,“我比你担心我,更担心你。”
这是什么绕口令?
崔稚脑子短路了一下,睁着大眼睛看他。
魏铭越发笑起来,扣住她手腕的手松了一松,轻轻贴在她的手腕上,“小丫头一个。”
*
火已经全部扑灭了,营地却也烧了个稀巴烂,至于为何会起火,尚不知原因。
朱总旗保住了一命,人断断续续地昏迷,毕竟上了年纪,这一番够他受罪一场。
但令魏铭笑不出来的是,被朱总旗死死护在胸前的神火箭溜的图纸,还是被燎到了,燎出了一个大洞,朱任和朱总旗手下的人看了,脸都有些发白。
这些被火烧掉的地方,在送进火器营的那张图里,是敛去了细节的部分。
换句话说,神火箭溜的图纸虽然保住了,但是却缺失了很大一块细节,而凭借这残缺的图纸,神火箭溜还能不能造出来,已经说不好了。
看着那残缺的图纸,魏铭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昨晚一如平日,城内外没有任何倭寇入侵的迹象,这一场火到底因何而来完全不得而知。营地里烧得最厉害的就是朱总旗的主营帐。朱总旗这些日在赶工,晚间常常不回家休息。
看来这一场火是奔着朱总旗而来。
如今朱总旗昏迷不醒,营地又几乎全部烧毁,想探知什么颇为艰难。
魏铭带着崔稚前往朱家看了朱总旗,从朱家出来,崔稚瞧了他几眼,道:“你是不是在自责?”
“是。”魏铭道。
“可你又不是先知,怎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凭借的也只有前世的经验,可前世和今生早已完全不同了。”
魏铭摇摇头,“我自责自己太过于依靠前世的经验。或许......”
他话还没说完,恰好同皇甫百户撞了个正着。
两人赶忙上前行礼,皇甫百户刚从指挥使处回来,魏铭连忙问他,“昨晚朱总旗营地走水的事,指挥使如何说?”
“还能如何?指挥使后悔呢!说不该答应朱总旗搬离火器营。说火器营这么多火器,没见起火的,这下好了,营地烧了个稀巴烂不算,神火箭溜的图纸燎到了!烧缺了!指挥使也没想到朱总旗敢弄一真一假两图出来!这下烧了真图,若是朝廷怪罪下来,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烧都烧了,后悔有什么用!”崔稚不禁嘟囔道。
皇甫百户说小丫头不懂,“神火箭溜的图纸可是余公留下来的,今上对余公多有宽慰,那是心里还有余公,现在安东卫所把余公遗作烧了个窟窿,上面怪罪下来,指挥使第一个受过!”
魏铭皱了皱眉,真假图纸的事,还是他出的主意,现在总不能让朱总旗背了锅,“指挥使准备如何?”
皇甫百户叹了口气,前后看了一眼,“魏生知道这事,所以我才说与你。”
魏铭听着皇甫百户这句开场,心里忽的一咯噔,接着,就听皇甫百户压低声音道,“指挥使的意思,把这场火扯到前些日来的倭寇头上去。只说是倭寇烧了营地,安东卫所好歹能摘出去一半!”
把罪过按到倭寇头上!
这样一来,事情最后落到纸笔记载,竟然同前一世完全一样!
“啊?!”崔稚也想了过来,禁不住惊讶,扯住了魏铭的衣裳。
魏铭此刻,却说不出的头脑冷静,完完全全静了下来。
前一世,他看到的关于神火箭溜焚毁的记载,根本就是指挥使怕担责任,硬生生扯到倭寇头上。
只是他太过注重前世的记忆,却忘了上传下达这种事,原本就充满了欺瞒。
枉他为官几十载,竟然在这处出了差错。是在家安逸了太久吗?
魏铭不禁叹了口气。
现如今,图纸已缺,朱总旗的手下在尽力恢复原图,而真正失火的理由却还没找到。
这一场火的起源,也许和前世被掩盖的缘由,根本就是同一个理由。
是什么呢?
关于神火箭溜和朱总旗的画面一帧一帧从魏铭眼前晃过。
他沉声道:“我去趟营地。”
言罢,辞了皇甫百户,抬腿就走。
崔稚紧跟魏铭身侧,“魏大人,你怀疑有人纵火?”
魏铭说是,“前世今生意外地重合在一起,不会是天灾这么简单。”
前世今生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天灾的可能太小,人祸的可能更大。
*
去往营地的路上,还能看到昨晚落下的黑灰,到了营地,更是满目疮痍。
昨夜还有漆黑的夜色遮掩一二,而如今一切摊在脸前,让人不禁沉默。所谓杀人放火,纵火之罪与杀人无异。
魏铭识得一个守营的人,带着崔稚偷偷潜了进去。满地的飞灰,朱总旗的主营帐坍塌殆尽。两人围着主营帐走了一圈,杂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崔稚左看看右看看,弄了一手黑灰,鼻尖上也蹭了不少,却还是毫无头绪。
她转头看着魏铭,见他拾起一块看不出原样的断木,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甚是靠近鼻尖闻了闻,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魏铭没有出声,蹲下身来又捡起了几块木头。
崔稚以为他有了什么发现,赶忙走上前,魏铭闻言将手上的断木递了过去。崔稚接了过来,上下看了一遍,看不出奇怪之处。
这块木头看不出有什么刻意之处,既没有刀刻,可没有被锯的痕迹,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的烧断了的木头,无非是,烧得太黑了些。
魏铭递给她这个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