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停歇,她一步一步踏上清都山正殿的台阶,清晨的阳光从青色的瓦上倾泻下来,丝丝缕缕,如同冬日冰下沉静的水,没有一丝暖意。
哪怕那光景里站着一个逐渐拔高的少年,哪怕那少年脸上洋溢着最温和最纯净的笑容,哪怕那个少年带着人间暖意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跟前。
“师父,都说让你早些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冰?”
少年不着痕迹的拉住她的衣袖缠上她的指尖,一碰之下脸色变了变,被她指尖的冰冷骇到
谢泠焉用力抽回袖子,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很累,不要吵!”
温无虞,我的心结只有一个人能解开,可是这个人的出现需要时间。
需要很长的时间!
或许需要比二十年还要长的时间!
可是我等不及了!
我怕我真的等不及!
谢泠焉将少年人丢在身后一个人消失在正殿的门后,仿佛把这一夜风尘都甩在了身后,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所以她看不到少年脸上的无措,也察觉不到少年心底的冰冷。
李愔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谢泠焉或许没有发现那一瞬间的不同,然而他却比谢泠焉要敏锐许多。
因为那一刻他清楚的捕捉到谢泠焉眼底的怨恨。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针对他,但是必定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情绪。
所以,清都山来过其他人了!
“哟,小子,你发什么呆?”
嚣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李愔默默的看过去,不管来的是谁一定不是这只狼,这只狼激不起谢泠焉这种情绪。
“谢泠焉回来了?”苏霍呲着牙问道。
又是一个麻烦。
李愔无奈的叹了口气,恳求道:“前辈,师父一夜未眠,您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这只狼在后山威胁过谢泠焉之后就真的做出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架势了,这不明目张胆的闯进了清都山前山的地盘了。
苏霍一挥爪子,不屑的说道:“她眠不眠和我有关系?老子是来找她算账的,她状态越不好我越开心。”
李愔轻笑了一下,眉眼温和的看着苏霍。“前辈,有些人类有一种不好的习惯叫迁怒。师父她特别擅长这一点,她要是心情不好的话,一定会做些让别人心情更不好的事情。”
所以,你真的要去惹她?
那麻烦你做好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
“……”
苏霍有些无语的看着李愔温和的容颜,在心里默默的评估了一下,发现谢泠焉确实能做出这种没人性的事情,于是挥了挥尾巴转身走了。
“嗯,本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她。”
李愔笑了笑,说道:“多谢前辈体谅,晚辈做了红烧兔子,不知前辈有没有兴趣……”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苏霍毫不客气的来了一句:“给本座送来。”
“好的,前辈。”
送走了苏霍,李愔这才转身走向正殿,从正殿大门到谢泠焉的房间距离并不远,然而,他眼前一浮现她适才看他的眼神,他就忍不住要顿一下脚步。
谢泠焉的房间是从来不锁门的,这大约是因为清都山常年没有外人的原因,即便现在有了他,她的房门也很少上锁。
即便如此他还是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沉思了良久,他迈步离开了,半响之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了进来。
隔着厚重的屏风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却没有人搭理他。
他咽下一口口水,朝屏风的一边靠近。
“师父,你睡了吗?”
房间里冷香弥漫,和着透过窗纱铺洒下来的暖光给人一种乍暖还寒的感觉,李愔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迈步踏进了被屏风遮挡的部分。
谢泠焉的房间和她的人一样简单明朗,几个石柜一张卧榻,再没有多余的装饰,随身的短剑被她扔在一个相对矮小的石柜上,剑锋半开,悬空半坠。
李愔走过去,以指尖用力将短剑合上,顺便往石柜上推一推,然后才看向短剑的主人,那人和衣而睡,此刻人事不知的歪在卧榻上。
他放下托盘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以指尖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额头,正常的温度传来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一点。
“师父。”
他轻声唤她,而那人回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他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浅笑,指尖勾着她鬓角的一缕青丝慢慢的在指尖摩挲,微凉未暖的触觉能勾起他心底最渴望的平静与安宁。
“谢泠焉,以前石璞告诉过我习武之人感官敏锐,可是你怎么这么迟钝呢?”
他低下头,一边以视线为笔描摹她的眉眼,一边浅笑低吟。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一定不是因为信任我。”
他捻着那缕发丝轻抚过她的唇角,惹得那人手腕微扬,这一下不单拂去了那缕发,落下来的手掌恰好搭在他不安分的手腕上,暖而细致的触觉让他呆住,良久不敢动弹。
谢泠焉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那是种盈盈可堪一握的,被这样一双手碰触无端给人一种时光静好、地久天长的错觉。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师父,你要是温柔一点就好了。”
可惜擅长补刀的谢泠焉大约天生不知道温柔为何物,一觉醒来就把倒在她床边做黄粱美梦的徒弟踢出了逍遥殿。
清风朗日之下,素服墨发眉眼如画的女子开始提着短剑到处追砍惊慌失措的少年郎。
“师父,没有你这么教人的!”李愔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怎么没有?当年我师父就是这么教我!”谢泠焉咬牙切齿的追忆往昔。
“那你也不能报复到徒弟身上呀。”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能报复在你身上的话,我当年受的苦不就白受了?”天道循环,天理昭彰就是这么个道理。
“救命呀!”
李愔觉得不能再和她讲道理了,这时候喊救命才是王道,毕竟清都山上要吃饭的不止他和谢泠焉。
果然不消片刻,一只身形庞大的狼就从逍遥殿的房顶上跃了下来,挡在了他和谢泠焉中间,并且呲着牙目露凶光的看着谢泠焉。
“谢泠焉,你做什么呢?哪有你这么教徒弟的?”
谢泠焉冷笑一声,一脸不关你的事,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的表情。
“嘿,你那是什么表情?”某狼不服了。这辈子还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呢,而这个家伙没两天已经给过他好几次脸色了。真是老狼不发威,就拿他当田园犬是吧。“我告诉你你不扶墙可以,不服我不行。你们谢家就没有一个会教徒弟的,让你们教出来的没有一个成色好的。本座是不收徒,要是收个徒弟一定比你教的好。”
谢泠焉一挑眉,眉眼阴沉了几分,看的李愔心惊胆战。
“师父……”
谢泠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他接下来的话说不出来了,就听谢泠焉似笑非笑的看着某狼冷笑。
“苏霍,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因为不小心不单会闪了舌头,还会打脸。”
“哎呦我去!”某狼顿时火起了。“那怎么着,比一下?”
他就不信了教徒弟这种事情他会输给谢泠焉这货!
“没问题,你想怎么比?”谢泠焉短剑一横,直指苏霍的狼头,颇有一种想将狼头揍成猪头的架势。
某狼呲着牙,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嘴角打了个转,那是他捕猎前的习惯动作。“五年时间,我们就比谁先让他入道。”
谢泠焉狭长的眼眸泛起一点涟漪,微微的弯一下,形成极其好看的一道弧线,格外的妩媚。
她说:“我教的必定是清都山的心法,而你教的必定是妖道。”
苏霍冷笑一声,说道:“你看不起妖道呀!那你把本座的妖力还回来!还回来!”
谢泠焉掏了掏耳朵,笑眯眯的说道:“妖力你就不要指望了,赌约从现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