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娴是长女。

底下有两个妹妹，还有一个被册封为郡主的堂妹。

身为长女，顾娴娴静知礼，爱护幼妹。

张敏元是姑母家的表兄，自幼便是相识。

妹妹们太小。

他与她便是青梅竹马。

张敏元性子极好，对她总是格外照顾体贴。

张家世代经商，每次过府，张敏元都会带上一些稀奇小巧的玩意儿，送到她手中的总是多上一倍。

两人渐渐的大了，他只是含着笑看着她。那笑容里多了些她不敢分辨的意味。

他与她似乎疏离了，也似乎更近了。

少女萌动，她心里有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期待，当然，更多的是忐忑。

那一日，她去给祖母请安，却被丫头们笑着迎了进去。

她不明就里。

姑母笑的更加和蔼可亲，送了她一对十分珍贵的手镯。

她垂着头，似乎有些明白了。

在院子里看见他时，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家表兄低声说道，“我都知晓了，我很欢喜，娴妹妹。”

她的一颗心，不知为何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不敢确信的一段情愫，却化作一纸婚约，她以为，这便是上天给她的厚待。

却不曾想，梦醒的这样快。

母亲知晓了这桩婚事，勃然大怒。

她才知道，原来祖母和父亲越过母亲直接把婚事定了。

母亲和姑母大闹了一场，这门婚事就取消了，或者说是从不曾作数。

幸福来的快，也去的太快。

她还没反应过来。

那份来不及渲染的情愫便在心底化作了苦楚和绝望。

她是女子，没有说不的资格和权力。

从前她总以为母亲太过霸道，等到她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做母亲的无奈。

那时她从十四岁，蹉跎到了十八岁。

她最好的时光，已然被埋葬。

她眼底的羞涩和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人生似乎已经看不到希望。

从澧县来到都城，便成了她人生之中的唯一的转折点。

在这里她遇到了传说中顽劣不堪的郡主堂妹。

娴静温婉，举止有度，这些女儿家本该有的仪态，小妹一样也没有。

小妹行事出格。更像一个将门子弟，有着男子的爽朗和胆大。

顾娴总会想，若是小妹遇到她这样的事，会如何选择。

恭宁公主府的赏花盛会。

母亲借了顾王府的光，特地准备带她们姐妹一起前去。

她知道母亲不过是借此替她相亲而已。

“大姑娘，这是大太太送过来的新作的衣服，让姑娘明日好好的装扮，不能丢了顾王府的面子。”

她看着那华丽的衣裙，比她从前所穿的精致好看。

若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得了这样的一件衣服，她会欢欢喜喜的穿到他的面前，哪怕只是给他看一眼，心里也如同抹了蜜一般的甜。

可是如今，那衣服却似乎像是要嘲笑她一般。又似乎是要将她一生埋葬。

顾娴的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士为君子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便是穿的再好看，也没机会给他看了，终究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若是极喜欢一样物事，若是知道从无可能，过去了便也就过去了。

可是偏偏已经握在了手心，再次溜走，这种得而失去的伤痛，总是让人不甘。

小妹踏着夜色而来。

顾娴对小妹是疏离的，无论是身份的差别，还是性格的差距，她并不想和这个妹妹接触过多。

小妹一开口说的就是表兄的婚事，她心里咯噔一跳，越发的狐疑不解。

“大姐，幸福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看你要不要罢了，旁人是不能替你做主的，而我只能给你建议，决定权终究在你手里，当然，承受结果的也是你。”

只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就乱了她的心绪。

一夜未眠。

她终于在上车的时候，故意跌落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枉顾礼教，为自己做主，心里忐忑之余，竟然有了一种新生的力量滋生，似乎从前的自己都白活了。

在小妹的帮助下，婚事终于定了下来。

她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同时，又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总觉得这样的幸福似乎已经等候了一辈子。

悲喜只有一线之隔。

往前一步，便是幸福。

一直到，她盖上盖头出嫁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不可置信的疑惑。

似乎是悲伤了太久，如今的喜悦如同虚幻一般。

她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心里对小妹亦是更加的感激。

她不善言辞，不像珍儿那样活泼，可是姐妹同处之时，只是坐在一旁，她就有一种感觉，觉得小妹已经懂了她想要说的，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恍恍惚惚中，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和小妹两人，也是这样静静的坐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坐着，那样的场景是她这一生没有经历过的，偶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心里酸涩不已。

花轿之上，眼泪簌簌落下。

本是她盼望了许久的婚礼，那个给她幸福的妹妹却生死未卜。

无论是她还是珍儿，还是珠珠，或是府中上上下下都笼罩着一层乌云。

她本意是想要和珠珠一般推迟婚礼的。

婶婶宽慰她，“你妹妹盼着你出嫁，你放心，无论她在何方，都是一样祝福你的。”

表兄一直待她极好。

姑母也一直待她极好。

这一生，她的心闲定安然。

而这一切都是托了小妹的福。

所幸，小妹终于活着回来了。

还是那样一副嬉嬉笑笑的容颜。

似乎北国这一遭生死沉浮与她而言不过是云淡风轻。

就是这样的一个爽朗的性子，竟然坐在了母仪天下的位置。

都城最不缺的是话题，清城郡主和皇上的爱情已经在戏文里广为流传。

时间久了，她也能唱上几句。

你本是翩翩公子独自伤。

转眼间提枪卫国赴沙场。

我本身娇娇俏俏女儿郎。

与君几度死生世无常。

风雨同舟何所望。

江山铁血天地长。

这一生这样幸福，她永远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自己是如何的孤苦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