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城大败唐军的消息传来,庞勋有些兴奋地难以自己,幸福来的是如此之快,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对叛军们来讲,数万唐军在淮南被彻底击溃,不仅大大缓解了徐泗地区的军事压力,更大程度上用军事事实沉重打击了朝廷,为自己和朝廷之间的谈判增加了筹码。
但庞勋的政治头脑却不是一般的脑残,趁着淮南大胜,庞勋再次派人上表朝廷,应该还是上次那位请授节钺的枪手代笔,文中具体如何写史书上没有记载,只是一句描述:遣人上表,词语不恭。
形势占优的状态下不给朝廷一个台阶下,装装孙子,却跟朝廷叫板,怎么样?让你还不封我节度使,被揍了吧?话就给你撂在这里了,来一次打一次,你要不怕疼,那就继续来吧!
朝廷的血性也被激发上来了,拼了拼了!各地开始陆续地向宋州增兵,人员调配也在紧张忙碌地进行着。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王晏权因战不利被罢免,改由右武卫大将军曹翔担任,这位曹大人很了不起,他与其父亲后来用生命去捍卫晚唐的尊严,非常悲壮,我们后续会详尽讲述。
朝廷到了困难的时候,平时那些不听话的蕃镇诸侯们,也纷纷出来要表示表示,其中河朔三镇中魏博节度使何全皞父死新继,为了表达对朝廷的尊重以获得朝廷的支持,同时也为了避免徐泗战火向北蔓延,祸及己地,主动请书派大军随朝廷平叛。
右神武大将军马举被派往淮南接替文臣令狐绹,权知淮南事,与此同时淮南各地纷纷招募乡兵进行自固,被叛军蹂躏的淮南大地上民众群情激昂,在保护家园的目的下,年青丁壮们纷纷应征入募,淮南军力在短期迅速恢复扩张。
一时间徐泗地区周遭唐军斥候频繁出没,日夜不息,刚刚大胜的叛军再次感觉到了来自朝廷的巨大压力。
庞勋感到很无语,我又不是要造反,只是要一个节钺,至于这样死磕吗?有了上次大胜经验,自己倒不怕朝廷前来围剿,但随着战争持续的进行,与周边唐军日夜摩擦交战,自己军队的生员也是不停地损失着。
以一隅来抗全国,傻子都知道难以支撑,更何况庞勋还没傻到白痴的程度。
朝廷被打残一支军队,可以从个各蕃镇抽调补充再来,实在不行借河朔三镇、回鹖、沙陀军队充数,但自己不行,徐泗地面的军队只能从徐泗地区补充,然而徐泗地区的丁壮毕竟是有限的。
日益枯竭的兵员让庞勋有些头疼,每日从乡村城邑掳掠的丁壮日间稀少,没兵还怎么打仗?(民多穴地匿其中,勋遣人搜掘为兵,日不过得三二十人。)
在这么严酷的形势下,我们可以想象朱温一家此时的状况,萧县与徐州相隔如此之近,朱家老大老二都是丁壮年纪,就连老三朱温在这个驱人拉丁的情势下恐怕也难以逃免,因此可以推断这个时期朱家三位男丁应该都卷入了叛军之中,只是幸运的是他们最终逃脱了战亡的厄运,才得以能为我们继续演绎以后的多彩人生。
徐泗,徐泗!如今泗州还在唐庭手中,如同一个完整的棋盘上缺失了一角,让庞勋总是难以释怀,不再折磨他们了,我亲自来取吧,庞勋决定亲自率军攻下泗州,在战略上给自己一个完整的版图。
攻城之前庞勋派遣了一名心腹将领进城劝降游说,庞勋的劝降很有诚意也很合理,而杜慆的答复很干脆也很血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很快从城上抛掷下来,落在了叛军阵前。
太果决,太暴力了,这是一点后路都不留的节奏啊!
那就战吧,在庞勋亲自指挥下,城池前面变成了一座修罗地狱,无情地杀戮在双方之间展开着。流矢如蝗,兵士们硬着头皮向前冲锋,死命地攀爬云梯,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泗州城内更加猛烈的回击,滚木擂石、剑挑刀劈,叛军兵士们纷纷堕落城头。
浙西的兵力及粮草的补充,使得虚弱的泗州城再次强壮了起来,强壮到了让庞勋都感到无奈,这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啊。
但双方毕竟力量悬殊,如果庞勋认准了一定要吃掉泗州,那么泗州城这块骨头再硬,恐怕也会被啃成渣渣。泗州城之所以再次逃出生天的原因是,庞勋突然放弃全力进攻泗州城了。
庞勋不是一个很随意的人,但此时他没有办法不改变自己的决策,原因很简单,有两个人逼着他改变。
一个是来自外部的威胁,康承训。一个是来自内部的隐患,孟敬文。
咸通十年的正月里,打从过年,康承训就在鹿塘到新兴之间增兵驻防,渐渐增至七万余众,与屯守在柳子镇内叛军中的名将姚周,形成了对峙局面,而面对如此势大的朝廷军队,姚周的兵力显得相形见拙了,怎么办?求援呗,姚周请求增兵救援的信件已经从每日一封到了一日数封之多,看来朝廷开始决战的日子快临近了。
按理说庞勋应该从各地抽兵救援柳子,可是难啊,关键是各地都不富裕。此刻,以一隅抵抗全局的劣势立即显现了,为了防备四周的敌人们,徐泗境内边境城镇都有驻军,但因为城池不少,使得守军更加分散弱小一,防守尚且不暇,哪里还能够腾出手救援呢?
眼下也只有一支机动部队可以调用了,那就是王弘立所部,刚刚取得淮南大捷的王弘立再次临危受命,率领着三万兵马循着淮河水道,火速向柳子镇增援。
正当庞勋密切关注着西面柳子镇战事之时,北面的丰县又出事了。
逐鹿天下之时,觊觎之辈频出,你庞勋这条件都能当节度使,我其实也不比你差呀?在搏一把就能赢的情况下,一些人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了,毕竟爱拼才会赢嘛!
驻守丰县的孟敬文此刻就正在努力奋斗着,他玩的比较文雅,搞舆论宣传,符谶。这个通俗地讲就是告诉大家,咱受命于天,祥瑞这些都是冲我来的,这在古代很流行,可操作性比较强,关键是人民还非常相信和认可。
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庞勋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很上火,但丰县据守徐州西北,控扼宋、兖两州要冲,屯守大量精兵,贸然动孟敬文,搞不好会兵变,那就会造成腹背受敌的情况,死的更快。
正巧魏博镇派军进攻丰县,给庞勋了一个干预的机会,他派了三千精兵前去支援,希望能中和一下丰县守军,夹杂进自己的耳目和力量来遏制孟敬文。
而面对不请自来的徐州援军,孟敬文使出了一招,捧杀。
他表面很是欢喜感动,真是兄弟单位啊,大老远来救哥哥,太感动了。同时又大肆吹捧援军,你们瞅瞅,咱们徐州真正的精兵,这甲胄,这刀锋,除了徐州精锐谁能佩戴的起,就咱们这徐州军在这里,打魏博那群小子们,根本不在话下呀。
被夸的飘飘然的援军将领们,此刻也是亢奋不已,有点忘了当初庞勋临别时的叮嘱,要提防孟敬文。
既然是精兵,那好钢就要用到刀刃上,我们丰县兵士会全力配合上级领导们一起抵抗魏博进犯。这样一来徐州军自然是先锋的不二人选了。
猎猎的朔风吹拂起大军的旌旗,魏博军和叛军双方在城外对峙着,号角呜呜地鸣起,战鼓一声一声擂动着人们紧张的神经。
对面的魏博军不算多,徐州军和丰县驻军合起来足以吃掉他们,因此徐州军士们很淡定,随着身后射出的长矢箭雨,这群年轻的兵将们怒嚎着冲了出去,如同一支寒星冷箭,脱弦而出。
先锋,至利至锋,是打击敌方的利器,却不是主导胜负的关键,主力军队的比拼,才能确定战役结果的走向。
而此刻,作为主力军的丰县军正在两军战场之外静静地看着,看着徐州军将魏博军军阵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看着魏博军将攻入的徐州军又慢慢合拢围了起来。
魏博军此刻显得有些慌乱,虽然凭借着人数优势将徐州军围了起来,但同时自己也陷入了腹背受敌的极度危险境地,因为旁边还有一支完整的叛军主力,正在战场旁侧好整以暇,随时都有可能加入战场并给魏博军以致命一击。
让魏博军始料不及的是,肃立一旁的丰县叛军,并没有抓住时机进行突袭,而是选择了默默地撤退。
随着孟敬文拨转马头,丰县大军偃旗息鼓地向后撤退,抛弃了还在敌军重围中苦苦厮杀的徐州军士们,原来还是相约并肩作战的战友,变成了陌路之人。
被战友们背叛、抛弃的滋味是痛苦的,已经陷入了魏博军重围的徐州军卒们眼睁睁地看着友军撤退,愤怒、绝望侵蚀着这些人们的心肺,原来信心满满的斗志,顿时变得彷徨无助。
箭雨、白刃、鲜血,在这片战场上交织演绎着,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当徐州军意气风发地扑向敌军的时候,在孟敬文的眼中,这些人如同一块投入虎笼的鲜肉,再也一去不返了。
新军既与魏博战,敬文引兵退走,新军尽没。
这支忠于庞勋的精锐部队,就这样倒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之下,永远地被黄沙掩盖了。